“嗚嗚嗚嗚嗚!”尤菲大聲的哭泣著,如同那個時候,她發現自己怎么也說不出口,怎么也無法用勇氣面對自己那不該有的戀情時一樣。
那個時候,她不止一次的躲藏在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悄悄的哭泣。這件事情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連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沒有說。
“笨蛋,我知道的啊!”在圖書館的最高處,拉娜坐在風之劍的身邊,在遙遠的地方守望著在那樹下的兩人。
其中一人,是她最好的朋友尤菲;另外一人,是她和拉夏一起撫養長大的孩子尤里西斯。而在今天,日漸衰弱的尤菲可能已經等不到今晚的日落。
所以她才會主動離開米拉村,來到這個尤菲選擇的最后場所。根本不用去猜,她也知道如果真的到了最后的時刻,她一定會來這里,她自以為她不知道的和梅菲幽會的地方。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梅菲又不是那種把秘密藏住的人。就算她不問,他也經常說他和尤菲一起在圖書館里看書,天氣很好什么的。
真是個笨蛋,梅菲是,尤菲也是,有這樣兩個笨笨的家伙在身邊,生活可永遠不會無聊。
“尤菲,我會帶著你的份繼續等下去的。不管等上多少時間。”拉娜比誰都更清楚尤菲的病來自什么,那是這個世界任何治療魔法都無效的病,勉強使用不完整光明圣典所必然發生的副作用。
她有潛入至高神教的內部,尋找到記載歷代光明圣女的資料。自從光明圣典殘缺后,沒有任何一代的光明圣女是自然死亡的,她們無一例外的都是死于這種找不到任何病因的衰弱癥。
這件事情事實上根本不算什么秘密,所有繼承光明圣典的圣女都會知道這個真相,也都是她們自愿選擇的,教會從未隱瞞這個后果。
所以,壽命并不長的圣女擁有很多的特權,那是教會對她們以自己生命為代價使用高等神術做出的補償。
對于連生命都愿意舍棄,將一切奉獻給教會的圣女,教會給予了僅次于教皇的尊重和敬仰。
拉娜知道尤菲是自愿選擇成為光明圣典的圣女,更知道她有多么喜歡梅菲。身為最好的朋友,身為同樣喜歡梅菲的人,她的選擇是接受她,和她一起喜歡一個人。
只是,那個人卻離開了,去了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并且現在也沒有回來。
“讓好女孩等這么久的人可不是好男人啊,梅菲。”身為魅魔的拉娜擁有著悠長的生命,所以她注定會等更長的時間,看著先比她結束等待的尤菲,她感到的是悲傷和遺憾。
真希望奇跡會馬上發生,她們兩人等待的那個人馬上就回來了。那么,至少,在尤菲最后的時刻,三人又能在一起,這該有多好。
“你明明說過一定不會死的,騙子。”拉娜相信梅菲的諾言,比誰都相信,所以她從未放棄過等待,哪怕尤菲不在了她也會按照諾言一直等下去。
只是,沒有了尤菲和她一起等待,很難過,難過到想哭出來。
風中傳來尤菲的哭泣聲,她一定是想起了那時候的事情,那時候笨得可愛的她肯定也不止一次哭過。
別哭,尤菲,不管什么時候,我也是在你身邊的,拉娜凝視著那擁抱在一起的兩人,靜靜的等待,等待著結束的那一刻。
奇跡已經發生過了一次,不會再次出現。剛才的尤菲確實的已經走進了死亡,卻又被尤里西斯用那不可思議的白銀之手拉了回來。
但是這是不夠的,導致尤菲死亡的原因是她的生命力已經逐漸枯竭,那是她勉強使用不完整的光明圣典多次發動高位神術后的后遺癥,連最強大的神術也無法解決的病癥。
再強的治療魔法,面對這種病癥也是杯水車薪,最多只能延緩一下尤菲消逝的時間。
這就像一只已經走到終點的秒針,那漂亮的連續白銀之手只是將這已經達到終點的秒針強行撥了回去。可只要這之鐘表還在運行,那么這只秒針注定將再次回到終點。
這個世界一切治愈之術,對于這只走到終點的鐘表—尤菲,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這件事情,尤菲是知道的,拉娜也明白。唯一還沒弄清楚的,大概就是因為尤菲的哭泣而不知所措的尤里西斯。
然而,不知道并不代表他察覺不到事情的不對。在他的治療下本來已經恢復了不少精神的尤菲,在不斷的哭泣中生命氣息再次開始了緩慢的衰弱。
很慢很慢,但是卻不可逆轉,就和他第一次看到她就察覺到的事實一樣。他剛才施展出的至今為止最出色的白銀痊愈之手,并沒能治好她的病。
沒有用?這讓好不容易對自己的治療術恢復了一些信心的尤里西斯大受打擊。雖然知道治療類神術對于某些先天疾病是無能為力的,可難道連來自天使的力量都無法拯救老師了嗎?
“為什么,不早一點發現嘛。我是這么的喜歡你,喜歡到無法自拔的程度。”已經無法分清楚現實和回憶的尤菲哭泣著對著尤里西斯撒嬌。
這是連拉娜都沒看過的尤菲,是完全從所有束縛中解脫出來,一心一意,單純的戀著自己愛人的尤菲。
少女的矜持,不能說出來的情話,羞澀的戀心,在身體本能的察覺到時間已經所剩無多的的狀況下,已經不需要再有任何的隱藏。
是啊,喜歡,又為什么要藏起來呢!自己不是一直羨慕拉娜的直率,瀟灑,從不隱藏自己戀愛的快樂,為什么她就做不到呢?
大聲的說出來,不帶任何保留的說出來,在這個世界將要結束的時刻,把自己的心意全部說出來。
“喜歡,好喜歡你啊。我比誰都要喜歡,比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想在你的身邊。”如同蠟燭在最后時刻所散發出來的亮光,此刻的尤菲顯得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的美麗動人。
一直纏繞著她的死亡氣息也暫時離她遠去,如同時光逆轉了,她又回到了過去的那個時刻一樣。
“啊?”尤里西斯徹底的蒙掉了,和那個時候一樣,他完全不知道為什么菲老師會突然抱他,然后吻他。
隱隱約約的有種猜想,老師似乎是把他看成了她過去的戀人。這種感覺,這次變得更加的清晰,在那濕潤的眼睛中,似乎能看到誰的影子。
那是誰呢?尤里西斯只能看到穿著白衣的自己。
咦,是錯覺嗎?尤里西斯發現菲老師眼中映射出的自己和他知道的自己有些不一樣。
基本輪廓并沒有多大改變,但是那濕潤的眼睛中的自己比現在更成熟一些,更智慧一些,如同他長大后的樣子。
那個人是……白花飛舞之中,尤里西斯恍惚看到了過去。
永遠盛開的花樹,清澈見底的小湖,他做在湖邊的長椅旁,身邊是一位漂亮的紫衣女孩,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穿著白衣的少女正憂傷的看著他。
為什么會有那么孤獨的眼神,這里并沒有拒絕她,她什么時候都可以來這里。
“她為什么不過來?”他問自己身邊的女孩。
“笨啊,都是你的錯,是你不對,為什么還沒發現!”身邊的紫衣女孩看上去很生氣,直接把劍架上了他的脖子。
“發現什么?那里除了她就沒有其他人了啊。”他弄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被鄙視,明明剛才氣氛還那么好的。
她和她都是他的朋友,對于朋友很少的他來說,都是值得珍惜的伙伴。
“啊啊啊!一個兩個都這么遲鈍,沒辦法,我來幫忙吧!”紫衣的女孩敲了敲他的頭,然后飛快的跑了出去。
“我們……一起……不會讓你一個人!”
“不行,我只是累贅,不是你啊!”
“不用害怕……那家伙很笨……”
“你和我,是永遠的朋友。”
聽得到從遠方傳來的少女的低語聲,雖然不大明白那代表著什么,不過牽著手一起回來的兩人看上去氣氛有些奇怪。
“我們要一直在一起,永遠不分開哦。”那是三人一起的約定,如同童話故事般美好的憧憬。
三人的手牽在一起的時候,感覺整個世界都放在了三人的手心中。
“尤菲米婭.安德莉拉!”如同時空交錯在了一起,尤里西斯按住了自己的額頭,說出了那個不應該被他知道的名字,至高神教現任光明圣女的真名。
那是從亞由那拿回來的光玉中記載的斷片,那是在這白花飛舞的地方所留下的魔力,尤里西斯發現自己想起來了一些事,一些以前他絕對無法相信的事。
他,認識眼前的這個菲老師,認識這個名為“尤菲米婭.安德莉拉”的美麗女性的真名。甚至,連另外一個人的名字似乎也浮現了出來。
“拉法多娜.帕兒瑟絲!”說出這個名字的尤里西斯,意識已經開始混亂。
那是那個紫衣女孩的真名,魅魔族公主靈魂認可的唯一名字。憑借這個真名,擅長惡魔召喚的術士甚至可以直接借用這位公主的力量。
但是,為什么他會知道,為什么他會坐在那個椅子上,和她們在一起。更多的碎片接踵而來,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這并非什么夢,而是確實發生過的事情,真實到他親身經歷過一樣。
“你終于又說出來了,我的名字。”本來就已經處于朦朧狀態的尤菲終于徹底的迷失了,在她的眼中,尤里西斯和自己的戀人再也沒有任何區別。
不過,這事實上大概不是什么錯覺。在接近死亡的時刻,尤菲依靠本能就知道了在她面前的到底是誰。
那是來自靈魂的聲音,它告訴她,她的愛人就在她的面前,就在她的身邊,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既然如此,還有什么需要猶豫的呢?在生命即將停止的這個時刻,再也不需要任何掩飾,也不需要任何的矜持。
喜歡的人啊,就拿走她的一切吧。
在朦朧的愛意之中,尤菲摘下了自己的面紗,然后吻上了尤里西斯的唇。
沒有任何虛偽,靈魂的悸動替她指引出了方向。
沒有任何的猶豫,生命如此的短暫,就如同落下的白花,她只需要將自己最美麗的東西送給自己最喜歡的人。
滿滿的愛意,長久以來蘊藏在心中的熱情。這一刻的尤菲,不是媽媽也不是圣女,只是最最普通的,陶醉在自己戀愛中的女性。
充滿戀愛味道的曖昧溫度,柔軟的櫻唇,記憶中仿佛重新再現的影子,讓尤里西斯同樣陷入了混亂中。
“親愛的!”這次沒有混淆也沒有模糊,尤菲說的正是自己喜歡的人,吻的也是自己喜歡的人。接近死亡的時刻,一切虛偽都從她面前散開,她看到了真實,那唯一的答案。
因為那個名字,除了拉娜以外,就只有一個人知道了。
原來,一直都在身邊啊,她的愛人,她的情人,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喜歡的人。
“你,還真是讓我們等了很久很久啊,笨蛋,又騙了我們這么久。”在大大的圖書館的頂部,拉娜傾聽著風中傳來的聲音,幸福的眼淚歡快的落下。
“尤菲米婭.安德莉拉”“拉法多娜.帕兒瑟絲!”這兩個名字不曾記載在任何書籍上,不曾被三人之外的任何人知道,因為那是三人在一起時他替她們取的名字。
這并非普通的名字,而是可以按照古老的魔法儀式正確的解放出力量的古名,是她們兩人自愿被他賦予的魔法真名。
只要他念出這兩個名字,就可以直接借助到她們的力量,這是只為他存在的名字,代表三人愛的契約的名字,這個世界上,只有三個人知道的名字。
她,尤菲,還有此時此刻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似乎徹底呆住了的那個人,經歷了各式各樣的事情,分別了長久的時間后,終于又重新在一起了。
這一刻的等待,實在是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