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繡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多磨

八月十五終于到了。

各家各戶都將早就準備好的花燈掛了起來,添了幾分喜氣。

杜府也不例外,杜老爺甚至提前讓袁氏解除了禁足。

看著袁氏雙眼含淚的模樣,杜老爺心中也是一痛。

他當日其實是被逼得沒辦法才出此下策,總有給袁氏點懲罰,否則他在這一家之主的地位還要不要了。

但是想想總有點后怕,萬一袁氏和袁家說了怎么辦。

那幾總是休息不好,幸虧有白姨娘在身側,溫柔體貼的替自己寬心。

現在看來,果然和白姨娘說的一樣,袁家那邊根本就沒有什么動靜,以往是自己太過小心了。

不過,該安撫的還是得安撫。

杜老爺握住袁氏的手:“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

袁氏擠出一個笑容:“老爺,是我之前做錯了,我只是想著幫妍娘年紀小,不會打理那些陪嫁,沒得糟蹋了周姐姐的心意。又思量著,若是主動開口要,怕她生了誤會……”

可是當初是你主動來和我說周氏的陪嫁有些不對的。

對于袁氏的這番說辭,杜老爺不信,不過他也不想點破。

“我知道,委屈你了。”

袁氏擦了擦眼睛,沒再說話,不過眼底是深深的不屑。

她被禁足的這些日子,杜老爺可是沒少往白姨娘那里跑,如果不是她一直對白姨娘存有三分戒備心理,做了些準備,說不定現在白姨娘肚子都該有動靜了。

“老爺,妍娘就要及笄了,她的婚事也該定下來了。”袁氏道。

杜紫弋把在徐府的事情和她說了個明白,那個徐鴻果然對杜妍存了心思了,雖然不知道他心思為什么會突然轉變,但眼下,必須把杜妍的婚事定了才行。

杜老爺嗯了一聲。確實該定了。

“夫人,你且仔細看看這京中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杜老爺頓了頓,強調道,“一定要合適。”

袁氏點點頭:“老爺放心。我省的。”

對杜老爺來說,婚事是一個女兒能發揮最大用途的時候。

杜老爺還是有點不放心。

“你別學那周家,給她找什么中看不中事的秀才。”

“老爺,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打聽的。”

聽到袁氏再三保證,杜老爺才徹底安下心來。

他瞥了一眼袁氏。見她面帶笑容,心情看起來不錯,猶豫了一會,開口道:“袁娘,有個事情我想和你商量。”

袁氏心里咯噔一聲。

以杜老爺的性格,會用商量這個詞,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佯裝不在意道:“老爺有什么直說便是,商不商量說的多生分。”

“白姨娘跟了我也這么些年,我想把她抬成平妻。”

這個賤人。

袁氏心里暗罵一聲,面上卻一臉驚喜:“這是好事啊。老爺想把白妹妹抬成平妻,這是再好不過的了。”

杜老爺悄然松了一口氣,不過還是小心的又問了一句,“袁娘,你不會不高興吧?”

袁氏嗔道:“老爺怎么會把我想成那種容不得人的人了。”

杜老爺連連點頭,他就知道袁氏不會反對的。

“不過,”袁氏忽然皺眉道,“老爺,這白妹妹沒有生子,忽然抬成平妻。母親會不會不同意?”

杜老爺不在意的擺手,“這事我問過母親了,她自然是同意的。”

袁氏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

原來這事你們都已經通過氣了,就等著告知我一聲?

平日里還是小看了這個白姨娘。

“其實主要也是因為然娘。”杜老爺隨口就把白姨娘的話說了出來。“然娘也快到了出嫁的年紀,但是庶女的身份注定嫁不高,這要是把白姨娘抬做平妻,她好歹也算嫡女了。就算不是正經的,但名頭上總歸要好聽點。”

杜老爺不提杜翩然也罷,提了袁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想將杜翩然塞到徐府去。門也沒有!

“然娘也是我的孩子,哪有什么嫡庶呢。”袁氏道:“老爺放心,然娘的婚事我也會好好尋思的。”

杜老爺張了張嘴,他想說杜翩然的婚事他自有主張,可剛剛才說了將白姨娘抬做平妻,現在如果又說杜翩然的婚事不讓袁氏管,她只怕要生氣。

罷了罷了,反正然娘的婚事一時半會也不會定,以后再說也來得及。

“哦,對了。”杜老爺想起家中還有一個女兒家,“妹妹昨天和我說,讓我替芳娘也尋門好親事,我一個大男人,哪里知道這些事,你幫妍娘相看的時候,就順便幫她也看看吧。”

袁氏應聲答應,她一定會好好幫這三個姑娘挑選親事的。

因為是中秋,所以杜家的女兒們上街杜老爺全部應允了。

最先出門的是杜紫弋,徐夫人早就下過帖子了,當然,是以徐三郎的名義下的。她精心打扮了好一番。

徐三郎被杜妍迷惑的心,她一定要拿回來。

杜翩然和楊杏芳也說要出門,但是卻遲遲沒有動身,原因很簡單,杜妍還在家里。

“五郎君怎么還不來。”楊杏芳在杜翩然的屋子里走來走去,“你說,他是不是不來了?”

杜翩然沒有說話,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手中的團扇。

皇子自然不像她們這樣自由,而且宮中是要設宴的,能不能出宮都還是一個問題。

不過根據五皇子給杜妍寫的那封書信來看,他對她倒是情根深種,應該會想辦法出來的。

其實她在今天到底是想辦法邂逅五皇子還是通過徐嫣和徐三郎走的近些猶豫了許久。

最后還是姨娘給她出的主意。

五皇子不是經常有機會能見到,但是徐嫣卻可以。

她現在和徐嫣的關系已經非常不錯了,如果五皇子這邊不成,那再接近徐三郎也不遲。

杜紫弋那種蠢女人,怎么可能懂徐三郎的心呢。

只有給她點時間和機會,要收服徐三郎那種男人也不是什么問題。

只不過,這五皇子要什么時候才來。

不管怎么樣,她也不想浪費掉中秋這種制造氛圍的機會。

和她一樣心焦的,還有半夏。

“那人不會是騙了娘子吧。”她嘟囔著。“也不知道會派個什么馬車來。”

杜妍沒有說話,只不過她微微攥緊的衣袖泄露了她些許的不安。

冬青注意到了,她想說兩句話來寬慰下杜妍,只是她一直不擅長安慰人。思前想后,不知怎么說了句:“娘子今天很好看。”

本是一句贊美的話,可從冬青嘴里說出來卻帶了一種莫名的喜感。

半夏噗嗤笑了出來。

冬青不滿道:“難道娘子不好看么?”

半夏忙點頭,她可沒說娘子不好看。

娘子一直都是極美的,可今天尤為美。

一向素衣白裙的杜妍今天身著一條淡橘色的齊胸紗裙。裙擺有三層,外面罩著一件同色的大袖口的外袍,裙子和外袍上都繡有藤蔓暗紋,看上去華美卻不失典雅。

她的長發沒有綰起,但是為了避免凌亂,半夏在她發髻上簪了一朵嫩黃色的絹花,襯得她本就白嫩的臉更顯嬌俏。

“娘子,你真好看。”半夏不由自主的盯著那張略施粉黛的面龐又說了一遍。

杜妍淺笑,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感受手下的輪廓。想象自己的面容。

看到這樣的杜妍,半夏心里有幾分難過,娘子平日里是因為不知道自己長什么樣,所以才不愛打扮的吧。

今天好不容易在她強烈說服下認真裝扮了一下,那個人居然還不來,實在可惡。

被半夏心里不停咒罵的某人此刻心里也是一陣煩悶。

他知道宮中有宴席,也知道身為皇子的他不可以缺席。

可是,他是誰,他是最不被人注意的容昱,就算他不在。也沒多少人會注意。

但偏偏有人是個大麻煩。

容昱百無聊賴的看了一眼那個大麻煩。

大麻煩正端起酒杯,嘖了一下嘴:“臭小子,老夫把你從那無聊的宴會上解救出來,你怎么不但不感激。還一副嫌棄的樣子。老夫記得你不是不喜歡那種場合么。”

容昱沒有回答他,自顧自的給自己斟了一杯。

秦太醫按住他的手:“你可別喝多了,晚上的宴會才是重頭戲,你到時候君前失儀,誰也救不了你。”

這酒可是自己用秘方釀了好久的桂花釀,后勁可大著呢。這臭小子一杯接一杯的。

容昱沒理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秦太醫撇撇嘴,他可不知道這臭小子在抽什么風。反正醉了也不管他的事,要是昭儀娘娘怪罪,自己也是有理的。

銅錢在一旁看的嘴直抽,他幾次都想和秦太醫說,主子約了那個瞎娘子,可看主子那意思,分明是不想告訴秦太醫,他要是敢多嘴,等他的指不定是什么。

萬一真把主子惹怒了,一個令下,把他拖進了敬事房,那他可沒地哭去。

所以他只能看著主子不停喝酒。

看著看著,銅錢忽然冒出個想法,主子不會是打算這樣把秦太醫灌醉吧……

不知酒過多少巡,秦太醫面紅的趴在了桌上,嘴里語無倫次的不知道在念叨著什么。

容昱站起身來,一向冷峻的面孔上也染了一分紅暈,他晃了一下身子,扶住桌子搖了搖頭。

這老頭帶來的桂花釀酒勁比他想的還要大。

“主子。”銅錢湊過來,小聲道:“晚宴還有一個時辰就開始了。”

容昱斜睨了他一眼,晚宴?晚宴和自己有什么關系。

他已經約了人賞燈了。

只是不等他說話,另一個不速之客就到了。

大皇子驚訝的看著秦太醫和容昱:“五弟,這是秦太醫?他怎么在這?”

邊說大皇子邊走了過來,聞到一股濃濃的酒氣,再看兩人的狀態,還有什么不明白。

“秦太醫找你喝酒?”

大皇子不解,秦太醫的怪脾氣在宮中是出了名的,什么時候和五弟走那么近了?

“他硬拉著我,我也沒辦法。”容昱皺眉,他怎么這個時候來了。

大皇子把容昱的皺眉理解成了迫不得已陪著秦太醫喝酒,他同情的點點頭:“聽聞秦太醫是個酒鬼,看來果然不假。”

他看了一眼容昱,想從他臉上看出什么,不過什么都沒有。

“五弟,一會晚宴就要開始了,我們還是早點過去吧。”

明知道這個時候拒絕大皇子可能會引起懷疑,但容昱還是道:“大哥,我喝了許多,頭有些昏沉,還是你先去吧。”

大皇子眼里閃過一絲懷疑,“五弟,要不然還是請個太醫來看看吧,再讓御膳房煮點醒酒湯,你這樣一會去晚宴可能會引起父皇不快的。”

容昱卻已經將手搭在了銅錢身上,“沒事,我小睡一下就好。”

說著,銅錢就朝大皇子簡單行禮,半扶半抱的將容昱帶走。

大皇子看著兩人的背影,又看了看空著的五六個酒瓶。

他俯下身,探手在酒瓶里沾了一下,放在鼻尖聞了聞,清香純冽,果然是好酒。

喝了那么多,也難免會醉。

他心里的懷疑去了大半。

卻見旁邊的太監一臉想笑不敢笑的表情。

難道是在笑自己剛才的動作?

大皇子臉色沉了下來:“你在笑什么。”

太監神色馬上一凌,不過看著大皇子那神色,猜到大皇子多半誤會了,忙解釋道:“奴才是見五皇子離開的樣子好笑。”

“有什么好笑?”大皇子問道。

這個太監是平日一直伺候他的,遂大膽道:“奴才聽聞前些日子五皇子將一個宮女貶斥道了浣衣局,說是犯了錯,聽那些個宮人說,其實是那宮女gou/引五皇子。”

說到這,他停了下,見大皇子沒有露出不悅,甚至還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后,方才安心的接著說:“因為五皇子身邊一直沒有宮婢妾侍,身邊跟著的那個銅錢又不像老奴,所以都在傳五皇子會不會有……”

“會不會有什么?”

太監聲音更小了:“會不會有龍陽之好。”

想起剛才銅錢和五皇子離開時的樣子,還真有點像。

大皇子一個沒繃住,笑了出來。

不過旋即他就正了臉色:“不要胡說八道,原來五弟還因為留戀畫船那種地方被父皇責罵過,怎么會有那種癖好。”

太監小聲嘀咕,他們都說是掩人耳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