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本來也沒有嫁人的打算,但十年未免太長了,便試圖將年限縮短些:“十年以后我都是老姑娘了,還怎么嫁人……一年兩年的簽吧,萬一我不成器,不賣座兒,也浪費您的工錢不是?”
但她說這話時心里是忐忑的:說把你搶來就搶來的人,能跟你談條件?
果然,呂老板并不理會小五說什么,不僅讓呂文杰按他說的寫,還多加了一條:“前兩年學徒,沒有工錢;這十二年里不能離開,否則罰白銀十萬兩,不付清不準走。”
“為什么?”小五自己都知道無力抵抗,但還是忍不住發問,“我并不想當你們的學徒,也不想簽十年合約!”
小五心里的怒氣真的要爆炸了。
她自穿越以來一路忍耐,剛剛甚至還自黑到那般惡心的地步,就是希望保護好自己,賺夠錢自己的命自己做主,此刻除夕之夜,竟然被逼著簽下十二年約,前兩年還沒有一文錢的收入!何大富也沒這么不要臉過!
“那你奶奶、你姐姐、你娘、你弟弟……都會給你陪葬。”
呂老板忽然冷下臉緊緊盯住小五,眼睛里似有千年寒冰;呂文杰坐在一旁,手中的筆稍稍停了一瞬,便照呂老板說的繼續寫下去。
好,簽就簽。
小五算是看出來了,這世界誰厲害誰有話語權,有話語權的人管你簽約多久、違約金多高,管束的只是普通人罷了!孫大夫的圣手堂,何大富的老七酒館,甚至她這個人,哪樣不是誰厲害歸誰!
但她能怎樣?揮舞著拐杖朝呂老板撲過去?
怕是自己死在這兒都沒人問他們的罪。
呂老板瞧她這樣子,終于漸漸恢復之前慵懶的樣子,緩緩躺靠在椅子背上,重重嘆了口氣說道:
“我是為你好,你這樣子,嫁去誰家都是要受氣的……我就是看不得女孩子家家的吃苦嘛!若你真有本事,不單你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將來賺夠了錢,將你奶奶接過來也是有的;至于嫁人,只要你賺夠了銀子,想要什么男人還不盡你挑選?別只看眼前嘛,孩子”
終有一日,我要讓你呂老板在我面前俯首稱臣!
小五想得明明白白,卻還是忍不住流了眼淚,索性借著小兒的面皮,抬起袖子抹著眼睛哭了起來。
她語氣緩和,呂老板自然更緩和:“你多賺錢給你奶奶花,她老人家就不傷心了。”
“也是,”小五立刻笑著胡亂擦抹干凈臉上的眼淚,“那我平時能不能出去玩?我早就想去觀音廟還愿了!”
這是典型的打一巴掌給個棗吃。
小五再怎樣也于事無補,只能適時昧著良心表示順從以求多些自由:“行吧……嫁不嫁人的我也不在意,就是奶奶要傷心了——她說過想親眼看著我嫁人的。”
小五按手印時飛快掃了一眼,見合約中的五五分成竟是先扣去店鋪營業之數,即純利潤五五分成,如此算來怕是連一成都不足。
她既不能做主,說了也是白說,左右先拼了命出去,再想法子讓和合約作廢也就是了。
“明兒大年初一,一早就讓鳳蝶陪著你去。”呂老板似乎累了,沒心情再跟小五嚼舌頭,瞧著呂文杰寫合約似有催促之意。
呂文杰趕忙盡快寫完,再給呂老板過目,呂老板仔細看過便在合約上簽字蓋章,再讓小五按手印,隨后交給呂文杰,讓他處理后續事宜。
整理好衣著拄著拐杖出門,小五瞧見鳳蝶正在廊下等著自己,想起那份素餃子和那幾瓣蒜,心中有了幾分感激。
她下了臺階故意跟鳳蝶笑著打招呼:“鳳蝶姐姐,呂老板也給了我一個大福包!”
小五心中默念,臉上卻不好再有悲憤之意——悲憤于事無補,還會讓呂老板惦記,這種人還是安心忘了自己最好——反而開開心心再給呂老板拜年;
呂老板也周到的賞了小五一枚福包,小五輕輕一捏,里面竟似個五兩銀子的元寶,果然財大氣粗得很。
走著走著忽聽外院熱熱鬧鬧的似乎有人回來了,小五便問鳳蝶他們在干嘛,鳳蝶這次倒是搭腔了:“各位哥兒都去外頭演出了,想是回來了一撥。”
小五忙趁著她說話再多問一句:“呂老板說這兩年先讓一位叫鏡哥兒的教我,這位鏡哥兒應該很厲害吧?在學藝還是已經出師了?”
鳳蝶還是不言不語的跟著,默默走了半路都沒說話,小五只得再次打破平靜:“呂老板答應明天讓姐姐同我一起去觀音廟還愿。初一有些晚了,但菩薩仁慈,應該不會怪罪的!”
鳳蝶“嗯”了一聲,還是沒有說話。
“鏡哥兒外頭有私宅,想回府也有專門的院子住——要說三爺府最紅的還是位唱曲兒的名角,藝名月下仙的,就在外頭租了院子,聽說還把家里人接過來了,只是四十歲前不準娶妻,否則會失了客人的寵。”
鳳蝶今天不知怎么了,居然耐心給小五說了這么多。
“出師了。”
“出師也住在這院里嗎?”
小五只當不知道:“對啊,一直都是你照顧我,我很感激。”
她心里想說的其實是感激她有意無意的給自己留了蒜,但這話說了怕給她招禍,只能這樣隱晦著表達了謝意。
小五忙繼續討好她:“以后我要是也有這一日,能帶姐姐你一起去外面住嗎?”
“你想帶我?”鳳蝶的腳步明顯停了一停。
觀音廟在大年三十夜里來了很多香客,都盼著點頭堂香搶好彩頭,即便此刻廟里還有濃霧一般的香煙彌漫。小五燒香叩禮之后,便帶著鳳蝶將小沙彌請到殿外的廊檐下。
小五第二天果然被許去觀音廟還愿,左右離得很近,走近路的話穿過那片林子就是。
鳳蝶自此便沒再說話。
小沙彌見了她十分開心,問她是否還在老七酒館當差,小五不好細說,只笑嘻嘻將昨夜得的那五兩銀子的福包盡數送到小沙彌手上:
“我現下在前面那片宅子里學藝,宅子也沒有牌匾我也不知道怎么說,只聽說是三爺的——求你得空去城東李博士府找一下二公子的丫鬟采薇,告訴她我在這兒,一切都好,不要擔心。”
翠兒也在李府,想來跟大姐是通著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