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紙嗎？”小五問道。
伙計恭順答道：“紙縣學里頭有賣的，聽說賣價便宜，我們拿都拿不來，索性不賣了。倒是店里這些各種價格都有，各種樣式、品質都有，很多都是縣學里沒有的。”
“嗯……”
小五看那些墨錠、硯臺確實很多造型精美、質量上乘的，更有精美的筆山、鎮尺等物，一看價格就不低，想來會有富貴人家的學子光顧。
“聽說以前附近有個書店，我慕名而來，找不到了。”小五打探著消息。
那伙計笑道：“那書店關了得有兩年了，別處也開過，沒有一家能干下去的。”
“為什么？”小五奇怪道，“若說嫌貴，你店里這些……也都價格不菲吧？”
“貴倒是其次，主要是縣學管得嚴，不許賣……賣那些禁書。”伙計看出小五是姑娘，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衡量了一下措辭，尷尬的笑道，“但不賣禁書，能賣什么呢？科舉所用的正統書籍縣學里都有，還低價供學生們抄錄……誰還來書店買呢？”
“什么算禁書？”
“傳奇、志怪、雜錄、叢談……嗨，總之除了科考要用的……”
伙計說到一半兒，大概忽然意識到說多了，停頓了一下笑道：“左右縣學管束嚴格，生意不好做，那書店便不做了。”
小五選了套上好的筆墨，付錢買了，才繼續問道：
“我在務城轉悠過了，哪兒都沒有書店——縣學還管別處嗎？”
伙計賣了貨，便跟小五說了些真心話：
“開在別處更糟糕，識字的少，縱使有那識字的，也買的沒有看的多，且一個人看了就抄錄十本出去，實在入不敷出——隨便干點什么都比開書店賺錢。小哥若想買書，還是去京城書局吧？有錢的讀書人都去那邊買，馬車跑兩個時辰便到。”
“多謝小二哥。”
小五道了謝，便帶著包好的筆墨回方家，見胡思明果然走了，方先生和鳳蝶一同在院子里干活。
“先生，送您的。”
小五將筆墨放在方先生面前，正要說跟筆墨店伙計的對話，就聽院外傳來扣門的聲音，鳳蝶過去一瞧，竟是鏡哥兒和于歸主仆，于歸手里提著個箱子，看上去沉甸甸的。
小五心中一緊，忙笑著迎他們進門。
鏡哥兒往桌上一瞧便不住口的夸贊：“您這主仆三人真的雅致，瞧著真讓人羨慕。”邊說邊讓于歸將箱子放在地上打開：“這是五百兩銀子，下本書的定錢。昨天說約，一忙竟忘了。”
方先生笑道：“你們聊，不打擾你們。”還招呼鳳蝶將所有東西拿進正房花廳，留他們兩個在院子里坐著說話。
鏡哥兒一直目送方先生進門，才低聲問小五道：“我瞧方先生又瘦了些。哪位大夫給瞧呢？要不要換個好的？”
小五戒備著笑道：“昨日提到那白衣少年是方先生的親戚，京城來的，常親自送藥過來，說是京中名醫的方子，想來也是不錯的。”
“京中名醫，自比咱小小務城的好。”鏡哥兒忙附和了幾句，轉頭看方先生和鳳蝶忙自己的都沒看他們，湊近了小五笑道：
“昨日多謝你，文老板怕是回不來了。”
“怎么說？”小五驚詫道。
“聽說他昨日猴急，早早的就去了，到現在都被困在呂府沒出來呢。瞧著吧，今兒又有好戲看了。”鏡哥兒邊笑邊喝茶，動作優雅好看，像是戲臺上演的。
小五心中發緊，臉上卻故作鎮定，笑著提醒他：“這么些日子了，呂老板身子可好些了？他只是失了勢，等身體恢復了，怕也不影響管理三爺府吧？”
鏡哥兒笑道：“咱們拭目以待就是。”竟像是早就有了計較。
鏡哥兒喝了半盞茶，見小五一直懨懨的不愛說話，奇道：“妹妹怎么了，身子也不舒服？”
小五抬了抬嘴角，做出笑的樣子：“不知怎的，如今跟鏡師兄坐在一處，心里總是惴惴不安的。昨日師兄威脅我之前還好好的，從那一刻開始……好像不敢跟師兄說話了。”
她知道自己偽裝得不好，全身上下都透著不舒暢，索性便用這理由搪塞。
鏡哥兒輕輕吐了口氣，無奈笑道：“哥哥昨天跟你賠不是了，怎么還不依不饒呢……好妹妹，是我不對，你別怪我，好嗎？哥哥他日有成，必不會虧待你。”
“嗯。”小五點了點頭。
方先生他們就在花廳，抬眼就能看見他們，鏡哥兒說什么、做什么都不便，僵坐了一會兒便起身道：“要不你先歇歇，未時去勤德廳咱們再說話——寫書的事兒，也到時候再說吧。”
“好。”小五也不留他，拱手送他和于歸出門。
“這笑面虎！”
等他們走遠了，鳳蝶忍不住低聲叱罵。
小五忙著問方先生：“先生，咱們該怎么辦？文老板不知道怎么樣了，鏡哥兒也是個威脅……”
“他算什么威脅，”方先生笑著讓小五坐下，眉眼之間都是毫不在意的風輕云淡，“就算真的去卓老爺那兒告了也不是大事，更別說你對他的用處大著呢，不到迫不得已他都不會去告。”
說的也是，天下話本千萬，一說就叫座兒的少有，鏡哥兒還想留著小五替他寫書呢。
午時小五和方先生一同去了書墨坊，已經有十多個學子在那兒排隊等著，并沒見胡思明的影子，想來他心里還結著疙瘩，沒法子這么快就跟小五和解。
左右以后忙不過來還會再招，小五便跟方先生一個個的問了，最后選了四個貧苦人家出身、寫字漂亮、性情敦厚的留下，談好工作時間和工錢，簽了兼職的合約，要他們過幾日收拾好后便來上班。
余謙、余和跟這些學子的年齡相當，瞧著他們一個個文質彬彬的俱雙眼放光，滿是隱藏不住的羨慕。小五自然懂得他們的心思，等人都走了對他們笑道：“是不是羨慕他們讀書？”
兩人俱紅著臉點頭。
“等書墨坊開業了，每日拿出半個時辰教你們識字、算賬，將來雖未必能科考，卻也有一技之長。”
彼時科舉嚴格，做奴的縱學富五車也沒資格參加。
兩人聽了驚喜萬分，感激得跪在地上就要磕頭，小五忙將他們扶起來，又是好生安撫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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