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入戲
夢醒入戲。
“夜遇佳人,有事想請,可否一敘?”
男音低靡,如午夜夢回,在夢境中殘余的聲音片段,勾起情思無限。
杜若眉頭微蹙,隨即舒展。
察覺身邊諸人并沒有聽到這句話,她垂下眼,長睫掩蓋眼中流動的思緒,片刻后勾起嘴角。
該說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么?
兩人對自己的異性吸引力,已經不是自信而是自負,以為天下女子,都逃不過他們的狩獵?
還是她長了一張好騙的臉,讓兩人第一次見她時,都不約而同地選擇用“美男計”進行試探?
——真是,奇妙的血緣聯系
杜若眼中劃過戲謔地冷意。
隔著近百米使用傳音入密,血無極的內力不可小覷,遠不僅限于輕功出色而已。
杜若想起簫聲依舊之前對血無極的介紹:血無極出身血影宗,一身門派武功遠超其他弟子,獨領鰲頭——顯然其中必有內因。
站在高處,夜風獵獵,吹得人們衣衫翻飛作響。
血無極在六扇門的地盤上遙立對峙,引起其他圍觀者的注意。
血無極離開東門來此,既不觀看幫戰,也不關心血影宗弟子去向,明顯別有目的。
他的目標,顯然是六扇門中的某一人。
六扇門同伴有的左右探看,有的目露冷色,有的沉吟不語,旁觀事態發展。
血紅的身影孑然而立,敢單槍匹馬與六扇門眾人對峙,孤傲已極,顯然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杜若微微嘆氣,出聲道:“是找我的,我過去看看。”
眾人皆驚。
因為杜若本是最不可能的一個人選。
九卿知道得更多一點,拉住杜若問:“你不是不認識他?”
“我不認識他,但他好像一眼就認出了我,”此刻杜若正易容,一身白衣皎潔,略帶迷惑地搖搖頭,“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認出來的,但他用了傳音入密,邀我過去……一敘。”
杜若淡笑,面色從容。
大家都露出驚訝之色,唯獨胡渣神色詭秘,曖昧一笑。
“我和若姐姐一起去”淺淺興奮,撲上前拉住杜若的手。
“小花癡懂什么,你一見帥哥就傻掉了吧”瞬間恍然拍她的頭,面顯殺機,對杜若道,“還是我來,他要是敢……”
“他不敢”杜若抬手止住他的話,“別說你們有這么多人在這里,就是單獨我一人,他也不會對我做什么。”
對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來說,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為了向上攀登——就目前而言,平白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第一女神”,對血無極有弊無益。
血無極不會做這種有害無益的事。
“他出了名的性格乖戾,不按理出牌,轉眼間翻臉是常有的事,”哼了一聲,瞬間恍然冷笑,一副很了解血無極的表情,“就你這三腳貓功夫,他殺了你你還放映不過來”
——血無極是他的死對頭,他還會不了解嗎?
血無極冷僻桀驁的形象,已經根植在所有人眼里,無論他是如何有目的行事,人們都只看到他表面的張狂,自動依照他營造出來的形象找解釋。
——這就是血無極費心制造殺人狂的形象,最想要的結果了。
杜若眨眨眼: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敵人——然而,血無極的掩飾功力,已經超出了凡俗境界。
她微笑,篤定的。
“他不會對我動手的,”瞬間恍然的告誡,對杜若而言,如清風拂過山崗,“我自己去就行了。”
傲嬌男嘖一聲,翻個白眼,還要說話,簫聲依舊攔住他。
“杜若這么說,肯定有把握。”
平平淡淡一句,就讓瞬間恍然安分下來,但眼中還有不忿,看著杜若——不識好歹
懷望千年過來拉他,“血無極再怎么樣,也是個男人吧,總不至于卑劣到專找沒武功的女孩子下手……”
簫聲依舊轉頭對杜若道,“有什么事,記得發信息。”——求救。
原來,簫聲依舊也并非完全對血無極放心。
杜若點點頭,“我不會走遠。”
她在同伴的目光中轉身,唇邊帶著奇異的笑容:用傲慢掩飾野心,難道竟沒有人看得出血無極的真實本性?
——那么,江城呢?
杜若心中已有計議,收斂起唇邊笑意,抬眼看去。
血無極披發散衣,遠遠對她點了點頭,微挑的嘴角,帶著三分魔魅。
杜若走到血無極幾步之外,含笑目視他俊美邪異的面容,放肆逡巡,不錯過一絲細節。
目光灼灼,含而不露、不可錯認地炙熱。
血無極挑了挑眉,鳳眸微瞇,笑容中添加了微不可察的一分詫異、一分冷意,之前想好的對白,已是說不出來。
兩人對視,沉默無語。
血無極閉目片刻,再睜眼,眼中原本的冷銳已被溫柔掩蓋,鳳目含情。
他做了個請的姿勢。
杜若垂斂眼瞼,似是矜持片刻,優雅地點了點頭。
兩人走下高地,進入一個小樹林,夜色林蔭,擋住了眾人追隨的視線。
血無極和六扇門的交集,比底下如火如荼的幫戰,更能吸引人眼球。
在杜若從六扇門眾人中走出來后,她與血無極兩人,就已經成為眾人焦點。
看見血無極和六扇門陌生女子走進樹林的一幕,人人各有心思。
有人用錄像功能拍下,有人將消息傳回后方,有人低語猜疑,有人將視線轉到六扇門那邊靜觀其變,有人冷笑連連……
外面的人心思各異,走進林間的兩人,也是各有心懷,居心叵測。
這是個觀賞性的林子,沒有怪物,兩人在林中深入數十米,將外面喧囂隔絕開去。
林中靜謐,月光透過枝葉間隙,幽幽散落。
杜若內力流轉,運足耳力,確信十丈之內,除兩人之外已無人跡。
她在心里微微點頭,看來血無極并沒有在這里做手腳。
——他對自己的男性魅力真是極具信心,果真是家族遺傳。
杜若想起與江城的第一場見面,心中微冷,忽然對第二次遭遇類似情形有些不耐。
她按捺下心中忽起的浮躁,緩緩走動兩步,拉開與血無極的距離,背對著他,一手扶在身前的樹身上。
林間無聲。
兩人靜寂。
低暗的男音從身后傳出,如小提琴演奏的夜曲般,悠緩動人:
“不愧是‘第一女神’,素昧相識,突然被我這惡名遠揚之人,冒昧邀請到此處,也能如此平靜淡定,果真有大將之風。”
杜若背對血無極的面容上,勾起淺淺笑意,聲音絲柔:
“既來之,則安之,以血衣修羅的身份,應當不至于對我一個毫無威脅的小女子,這么大費周折吧?”
血無極的話,看似褒揚,實則突出此時獨處環境的幽暗,強調兩人身份實力懸殊,想要帶給杜若危險的心理暗示。
——在令人感到危險的環境或氣氛中,有的人會本能地豎起心防,暴露出真實情緒;
——有的人則喜歡玩火,因危險感而興奮,主動靠近危險,追求刺激,暴露出本性。
杜若的反問,言語中似乎更靠近前者,但她背對血無極,看不清表情,聽起來更是語調含情,又似乎是后者。
模棱兩可的反應,讓血無極猜不出杜若的性情,更添神秘。
似乎與她在林外的表現不同,血無極在杜若給他的第一印象和第二印象之間搖擺不定。
想到有關第一女神的傳聞,和從江城身邊得到的一些片面消息——杜若,或許并非只是靠男人發家的淺薄女子而已。
血無極心中更加慎重一些,收斂起性格中對女性天然的輕視,略過第一階段的試探,打算加快進程,營造氣氛。
“……杜若,不介意我叫你杜若吧?”
“當然,請便。”
杜若語氣溫和,摘下一小片樹葉,捏在手中把玩。
兩人寒暄幾句,林中氣氛,好似隨意輕松了一些。
月光漏過樹梢,灑落一片影影綽綽,樹下兩人,相距五步,男子俊美邪魅,女子婉約皎潔,畫面和諧而唯美。
兩人彼此陌生,獨處林間,因對話略微拉近了關系,便越發帶了些曖昧。
兩人都極為敏感。
此時,杜若已經轉過身面對血無極,唇帶笑意,目光流盼交匯間,彼此似乎都把握到了對方的情緒。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杜若的淡淡微笑下,含著誰也看不清的深意。
“……說實話,今晚一見,杜若的實際性格,才真正出乎我的意料”
血無極不著痕跡地褒揚,因他言辭中的淡淡傲意,更顯分量,可以輕易讓任何一個矜持貴女愉悅心喜。
“不要是見面不如聞名就好。”杜若輕笑質疑。
血無極目色深深,專注而略顯侵略感的眼光,已經表達出他的想法。
杜若垂目斂睫,仿佛接受了他的稱贊。
“話說到這里,杜若不好奇,我突然冒昧邀請,到底有什么事情?”
眼看氣氛融洽,血無極話題一轉,打算進入主題。
可惜,杜若已經玩夠了,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
“好奇啊,就是因為好奇,我才會跟你來——”
杜若目光流盼,笑容清婉,深深地看著血無極,然而吐出的言語,卻如冰棱般插進血無極心中,讓他神色遽變
“我好奇的是,你到底是江城的人,還是江城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