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軒端起這墨色的瓷杯,緩緩地喝了一口,只覺得一陣冰涼的氣息從喉嚨直接穿透到小腹處,然后發散到全身,整個人感覺有些神清氣爽起來,回味片刻才贊道:“好茶,確實是好茶!”
韓士進略微有些得意,不過看到石軒手中的墨瓷茶杯,又說道:“可惜這好茶沒有配上好茶杯,家里幾套下葬時帶的瓷具都和這茶性不太配,只有這墨瓷要好一些。可惜,可惜了。”看他的樣子確實很惋惜。
“那韓翁何不讓兒孫多供上幾套?”石軒有些不解。
“哪有那么容易,我們都離不開這陰宅一里,只有每年三次在祠堂的大祭時,可以借著和牌位的勾連回家,可那都在清晨,陰陽相隔,咫尺天涯,無法言說,也無法待在夜里托夢于他們。”韓士進難得遇到生人說話,不由得有些嘮叨了。
石軒想起了方氏:“可韓翁你們這些年,應該有些術法本事了吧?”
韓士進擺擺手:“我們這種可不比那些依靠陰氣執念存在的惡鬼,這么多年下來,也就能驅使驅使燒下來的紙人,以及浮起這些茶盤茶杯。說起來,要是真的豁出去,還是能在此處,強行入夢血親,可那要消耗諸多本源,得不償失,得不償失。”
石軒只是看了些道門前輩的筆記,關于這方面只能算是有粗淺認識,這時聽韓士進說起來,到也聽得津津有味,身邊的楚綰兒小嘴不停地吃著水果,但還是分出了些心思聽師傅和老爺爺說話,就像聽那些鬼故事一般。
“哦,韓翁如何知道得不償失呢?”
“家父曾托夢于老朽示警,就消耗了本源,到得老朽下來,家父沒過幾年就完全消散了,還不如家母長久。家母比家父先過世,但在老朽下來之后,三十多年才消散。所以有此一說。”韓士進解釋了一下。
韓景雖然已是過世多年,但畢竟死時年紀幼小,這么多年里又待在陰宅里無法外出,差不多只增長了幾歲的心智,此時見楚綰兒這位漂亮姐姐在那里吃水果吃得眉開眼笑,心里止不住的好奇,悄悄從母親韋氏的懷里溜了下來,飄到了楚綰兒的面前。
楚綰兒正要再抓一枚水果,但旁邊忽然伸出一只白嫩嫩的略微透明的小手,搶在她前面摸到了水果,綰兒拿眼看去,只是那個扎著朝天辮的小孩子,不敢失了禮貌,偷偷用眼神攻擊他。
韓景對眼神攻擊完全免疫,但他靈智不高,鬼齡也短,無法驅使水果,所以白白的小胖手從水果中間穿過,怎么也無法拿起來,連續幾次都是如此,不由得快哭起來。
石軒和韓氏一家其實都注意到了楚綰兒和韓景的所作所為,不過他們都是小孩,就由得他們玩鬧,繼續著互相之間的談話。幾位女眷則在旁邊靜靜坐著,不敢插言,但又總拿好奇的目光看著這么多年未再交流過的活人。
“原來如此,對了,韓翁,您剛才所言,這邙山上只得三四個小道門,不知詳情如何?”寒暄完畢,石軒切入正題。
楚綰兒看到韓景快哭出來了,忙拿起水果哄他,誰知水果居然從韓景的臉上穿了過去,從腦后伸了出來,嚇了楚綰兒一大跳,往后靠拉住了石軒的衣袖,在石軒安撫無事的目光中,又好奇起來,拿著水果在韓景身上戳來捅去,看著自己的手穿過韓景的身體,興奮地雙眼發亮。
韓士進瞇著眼睛,摸著胡子回憶了下:“老朽過世也有近五十年,當年邙山上也曾有個大的道門,叫做役鬼宗,門上上百人,招搖一時,可惜三十年前,不知怎得就敗落了下來,現在役鬼宗只有五六個人,還常常受另外兩個小宗門,白骨宗和煉鬼門的欺凌,好生凄慘。”
石軒聽到役鬼宗,就想起了役鬼大法和現在手上曾經叫做白骨役魂幡的迷魂幡,難道就是因為那老道死在通玄山上,才造成了役鬼宗的敗落,不過看韓士進不甚了了的樣子,只好問了其他:“那白骨宗和煉鬼門如何?”
“石道長,您想想,這役鬼宗只得五六個人,還受到他們兩個宗門聯合打壓,居然到現在還能存在于邙山,這兩個宗門的實力可想而知,絕不是道長你要尋訪的道門。”韓士進半開玩笑地說道。
石軒心想也確實如此:“那這邙山上,可有其他蹊蹺之處?”
“沒有,沒有,這邙山也就這么高,這么大,每年上山祭拜游玩的人數不勝數,要真有蹊蹺之處,早就被人發現了。”韓士進搖頭道。
雙方又再閑談了一會兒,直到楚綰兒玩膩了,石軒才將她拉起,向韓氏一家告辭。韓士進帶著家人一直送到了陰宅門口,楚綰兒懷里則被塞了一包各色水果。
“韓翁停步,就送到這里吧。”石軒在門口轉身對韓士進再次告辭。
韓士進感嘆地道:“這五十年來,石道長是上府里做客的第一個活人,也讓老朽及家人感受到了和陽世的聯系,心中歡喜。此次一別,不知何時再能相見,恐怕老朽那時已不在這世上,消散于天地之間了。”
“韓翁,此話怎講?”
“老朽這幾年,已經感覺到身子慢慢有消散之像,想是生前殫精竭慮過甚,傷了本源,不如別人時日多也,恐怕也就在這一兩年了。”韓士進有些哀傷地感嘆。
“爹爹!”“公公!”“祖父!”“曾祖!”……韓家其他人除了韓景都悲傷地喊著韓士進,不過也都是無奈的樣子。
石軒只能溫言寬慰了幾句,再次提出告辭,然后在韓家依依惜別中拉著旁邊等得不耐煩的楚綰兒離去。
剛走了幾步,就聽到韓士進喊道:“石道長,老朽想起一事,你若要尋仙訪道,可去洛京回龍觀試試,老朽曾聽皇室睿老提過,那是真仙所在。”
石軒意外得到這個消息,心中大喜,回身恭敬地施了一禮:“多謝韓翁!貧道感激不盡。”
告別了韓家眾鬼,石軒帶著楚綰兒繼續往山里走去,雖然從韓士進處知道只得兩三個小道門,無尋訪價值,但石軒又不是小孩子,他說自己就信,總得自己勘察一二才能回去。
“師傅,剛才那些不像是鬼啊!”楚綰兒拉著石軒的手問道。
“哦,綰兒你不是……”石軒做了個穿來穿去的動作。
楚綰兒翻了個白眼:“那時候人家才相信那些是鬼嘛,還有他們是飄著的,可是和綰兒以前知道的都不同啊,他們有家,還有吃有喝,說起話來文……那個啥,一點也不兇,真的不像嘛!”
石軒暗笑:“那綰兒你覺得鬼應該是怎樣的?”
“恩,青面獠牙,有頭無身,有身無頭,有眼無嘴,有嘴無鼻,腸穿肚爛,這樣才像嘛。”楚綰兒居然一口氣說了這么多,和剛才想說文質彬彬都想不起來怎么說截然不同,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
“你這是從哪里聽來的。”石軒開始給楚綰兒講些鬼道之事,一般鬼和惡鬼的區別。
楚綰兒邊聽邊低聲嘟囔:“別人都是這么說的嘛。”
兩人邊走邊談,路上居然分別遇到了兩個惡鬼,可惜都是道行淺薄,甚至靈智都還未恢復之輩,被石軒一個金刃神風斬就解決了,平白滿足了楚綰兒的好奇心,終于見識到了青面獠牙的惡鬼和腸穿肚爛的惡鬼,不枉綰兒這么晚不美美的睡覺,跟著師傅上這冷風亂吹的山上,恩,雖然也有好吃的水果。
走到一處隱秘之地時,石軒看到有一個建筑群建在那里,房舍眾多,外觀也頗為奢華,上面雕著些惡鬼的圖案,看起來有些陰森,可惜破敗不堪,像是許久無人修葺。
走到正門,上面掛著歪斜的匾額,上面寫著“役鬼宗”的篆字,石軒暗笑,這么快就遇到這個宗門了,還是進去看看吧。
抱起楚綰兒,在她好奇的眼光中,施展了隱身匿氣咒,兩人慢慢淡化在空氣中,直到完全看不見,原地響起了楚綰兒清脆的聲音:“師傅,師傅!這是隱身術嗎?!好好玩!綰兒要學!”
石軒趕緊讓她閉嘴,然后再施展了個穿墻術,兩人穿透了青石墻,進到了役鬼宗內。楚綰兒緊緊用小手捂住嘴巴,生怕太激動一不小心就說出話來,仙法真是太神奇!太好玩了!
石軒帶著楚綰兒穿過幾個院落,朝還亮著燈的那間房屋走去,然后戳了小小的洞,看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里面是兩個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都很注意外表,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其中一個臉白長須的道士對著另外一人嘆氣道:“掌門師兄,你還是跟著我下山吧,這役鬼宗早就完了,不如下山尋些權貴、富商,憑咱們的手段,還怕不能榮華富貴,不比在這破爛冷清的宗門里強!”
“哎,師弟,師兄知道你這才是良策,可是師兄從小被師傅帶大,在他死前答應了要接掌這宗門,怎能拋下祖業下山去。”臉微黑短須的道士也是嘆著氣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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