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佶微微笑道:“殿下想做這件事,其實易如反掌!”
郭宋立刻問道:“溫參事請說,怎么易如反掌?”
“殿下,宦官和朱泚不同,宦官沒有后代,他們不會考慮身后之事,他們更看重眼前的金錢和權力,至于南唐最后會怎么樣,他們根本不在乎?殿下,對宦官們而言,再沒有比黃金白銀更可親的了。”
“溫參事是要我用錢來買通他們?”
溫佶笑道:“其實只要買通霍仙鳴或者竇文場就行了,而且還不用我們出錢,我記得上次發行金錢時,寶元柜坊的大掌柜給我說過,宋朝鳳的不少錢財就存在寶元柜坊內,讓成都情報站的人暗中拜訪霍仙鳴或者竇文場,讓他們把郭曙三人和他們家人放回長安,我們把宋朝鳳的錢財轉到他們名下。”
郭宋更加有興趣了,當即笑道:“寶元柜坊總店離我們這里很近,我們不妨直接去柜坊了解一下。”
寶元柜坊是長安第一柜坊,同時也是天下第一大柜坊,創建于開元年間,由長安著名的富豪王元寶開設,歷經各種重大事件,寶元柜坊依然矗立,這也和它們數十年不干政、不涉政的宗旨有直接關系。
寶元柜坊的總店在東市,珠寶行的正對面就是它的店鋪,占地足有五畝,有一座很大的地下倉庫。
郭宋和杜佑、溫佶三人在數百名騎兵護衛下,分別乘坐馬車來到了寶元柜坊,柜坊潘大掌柜聽說晉王殿下親臨,連忙派人去通知東主,他自己則在大門口迎接晉王殿下和兩位相國的到來。
潘大掌柜心中頗為忐忑,不知道晉王殿下是為什么事情而來,事先也沒有通報,讓他一點準備都沒有。
這時,兩輛馬車在數百騎兵護衛下緩緩駛來,第一輛馬車停下,士兵開了車門,郭宋從馬車內出來,潘大掌柜連忙上前行禮,“殿下駕臨,令小店蓬蓽生輝!”
“也讓你們很緊張對不對?”郭宋笑瞇瞇道。
潘大掌柜尷尬地笑了笑道:“主要是沒有一點準備,當然會有點緊張。”
“不用太緊張,我們只是來了解一下宋朝鳳在柜坊的存錢情況。”
潘大掌柜心中咯噔一下,昨天晚上,東主還專門了解宋朝鳳的財富情況,想把他的財富轉走,自己再三勸說,官府肯定會來查,不要給自己惹禍,東主才勉強接受了自己的勸告。
沒想到這才過了一個晚上,事情果然來了,而且是晉王親自來查,潘大掌柜暗暗慶幸自己勸阻了東主,否則今天的麻煩就大了。
他連忙道:“宋朝鳳三十年前就是我們的客戶,目前還有一筆不菲的錢財存放在我們這里。”
郭宋點點頭,帶著杜佑和溫佶走進了柜坊,他們被請到貴客房就坐,有侍女給他們上了茶。
“金銀錢發行怎么樣?”郭宋問道。
寶元柜坊承攬了價值八十萬貫的金銀錢,雖然他們已經足額把銅錢上繳銀庫,但郭宋還是很關心金銀錢現在的情況。
潘大管事連忙道:“回稟殿下,金銀錢還沒有到柜坊,但得到消息的客戶們紛紛上門要求購買,我們最后約了四十名老客戶,價值八十萬貫的金銀錢銷售一空,現在還不斷有外地客戶派人前來詢問,可惜已經沒有了。”
郭宋淡淡笑道:“你們可以預約明年的,明年發行的金銀錢會比今年增加不少,價值五百萬貫,可以讓更多的客人買到,但前提是寶元柜坊不要犯錯。”
這最后一句話隱隱帶了一絲威脅口吻,潘大掌柜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道:“小店奉公守法,絕不敢有半點違法的行為。”
“這個要談了才知道!”
最后這句話正好被匆匆走進貴客堂的東主王凌聽到了,他心中頓時緊張起來,晉王恐怕來者不善。
“王凌參見晉王殿下!”
郭點點頭,直截了當道:“我今天是為宋朝鳳之事而來,王東主應該知道了吧?”
東主王凌是柜坊創始人王元寶的重孫,今年五十歲出頭,被代宗皇帝封為伯爵,但王家在長安一直很低調。
事實上,王家富可敵國,長安十大酒樓中,有三家是王家所開,包括著名的太白酒樓,還有無數的土地田莊,但他們在長安的五座大田莊被朱泚分給百姓,收不回來了,損失了至少百萬貫,十分慘重,他們也不敢申訴,只能打碎牙齒往肚子里咽。
王凌當然已經知道晉王今天為了何事來這里,他給郭宋行了一禮,恭恭敬敬道:“不瞞晉王殿下,宋朝鳳在長安和成都都存有不少財富,但這兩筆已成為死帳,沒有主人了。”
“為什么這么說?”郭宋不解地問道。
“這要看當初的存錢約定,成都寶元柜坊的財物,宋朝鳳約定只有他本人才能取走,長安寶元柜坊的財富,可以由他本人或者侄孫宋俅本人取走,但宋朝鳳死了,他的侄孫宋俅也被殺了。”
“沒有約定什么憑證來取走財物嗎?”郭宋又問道。
王凌搖搖頭道:“在柜坊存錢有兩種方式,一種是留憑證加口令,半塊玉佩的情況最多,另一方式就是本人來取錢,要核對本人的指紋,宋朝鳳約定的是第二種。”
杜佑笑道:“除非是把他的手指割下了,否則一死就全完了?”
“杜相國說笑了,其實割下手指也沒有用,因為殺人者不知道是用哪一根手指的指紋。”
這時,潘大掌柜端著一個盤子走進來,盤子里是兩只卷軸布帛,都是一尺長,他在桌上慢慢把其中一幅布帛展開,介紹道:“這就是宋朝鳳在長安柜坊的存錢記錄,必須由他本人或者他侄孫宋俅本人來取,憑左手大拇指指印。”
“有多少錢財?”
“宋朝鳳是第六十庫,存在白銀三百萬兩,黃金二十萬兩,黃金珠寶二十大箱,這些都是涇源兵變之前累計存入的財富,二十多年的積累。”
“那成都那邊呢?”郭宋又問道。
潘大掌柜又拾起另一只布帛卷軸,“這是成都柜坊的存錢記錄,昨天晚上才送到!”
他慢慢將布帛展開,和剛才不一樣的是,這幅布帛上只有一個手指印,潘大掌柜道:“在成都柜坊第七庫,有白銀一百二十萬兩,黃金十萬兩,沒有珠寶玉器,也沒有銅錢。”
郭宋眉頭一皺,“怎么成都柜坊的數量少很多?”
潘大掌柜道:“殿下,宋朝鳳前年秘密運來長安一批錢財,他覺得成都不安全。”
郭宋點點頭,宋朝鳳的感覺倒沒有錯,成都對他而言,確實不安全。
這時,郭宋問道:“這種無主財富是怎么處理的?”
王凌躬身道:“各家柜坊的規定不一樣,寶記柜坊在成立之初,我曾祖父就和玄宗皇帝約定,無主財富上交朝廷。”
這里面就有意思了,郭宋又淡淡問道:“王東主所說的朝廷是指哪個朝廷?長安還是成都?”
王凌額頭上見汗,他連忙道:“寶元柜坊總部在長安,自然是交給長安朝廷。”
這個回答還差不多,這時,潘大掌柜忽然意識到什么,連忙補充道:“柜坊在出現死帳后,會再等三年,確實沒有人來認領,柜坊才會進行處理!”
郭宋的臉色微微一變,冷冷道:“宋朝鳳這些財富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不知讓多少人家破人亡,寶元柜坊還打算交給他的家人?”
這話說得極重,王凌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連忙道:“殿下誤會了,大掌柜說的規矩是針對合法正當的財富,對那些貪官污吏收刮民脂民膏的財富,并不在這個規定內,宋朝鳳的財富也是一樣,不在寶元柜坊的規矩之內。”
說完,王凌狠狠瞪了一眼潘大掌柜,連最起碼的形勢都看不出來,還做大掌柜呢?今天晉王擺明了就是來收繳宋朝鳳的財富。
郭宋點點頭,“很好,杜參事和溫參事,這件事你們二人來處理吧!”
兩人連忙答應,郭宋起身走了,溫佶低聲道:“殿下,是不是交易的代價太高了?”
郭宋笑了起來,“給他再多又何妨?霍仙鳴也只是替我們保管而已,遲早還是我們的。”
溫佶呆了一下,慚愧道:“還是殿下高明!”
眾人一直將晉王送出大門,望著晉王的馬車遠去,王凌這才擦擦額頭上的汗,低聲問杜佑,“杜相國,晉王是要嚴懲寶元柜坊嗎?”
杜家是長安名門,和王家比較熟,杜佑笑道:“只要你們妥善處理好宋朝恩的財富,就不用擔心太多。”
王凌點點頭,“還望杜相國多多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