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特么的!”
石茂大怒,剛想撲過來,身邊好友拉住了他,低聲道:“石兄,別。”
“為何?”石茂怒目而視,這是當眾打臉啊!
好友指著他的臉,“他真是幫你打蚊子。”
石茂抹了一下,攤開手心,一只北方大蚊子。
陳雄一看,“臥槽!上次我跟著家里出來狩獵,就是被這蚊子叮咬了一口,半邊臉腫了老高。石兄好運氣啊!不,是唐兄好身手。”
“王千戶回來了。”
王鐘的到來壓制住了此事的后續發展。
“扎營。”王鐘吩咐。
唐青跟著他就像是親兵。
篝火燃起,少爺們不會做飯,那三百騎中就有伙頭兵。
飯菜不錯,甚至還燉了一大鍋羊排。
端著碗,就著夕陽吃飯很有意境。
唐青蹲在帳篷邊上,一邊吃,一邊琢磨著明日之戰。
“唐兄。”
“陳兄。”
陳雄端著碗蹲在他的身邊。
后世唐青發現一個問題,原先人人都能輕松蹲下去,但年輕人中不少人都做不到。他琢磨許久,猜測可能是以前上廁所是蹲坑,如今年輕人是坐馬桶的緣故。
“那蚊子,是唐兄早就準備好的吧?”
“沒。”
“唐兄不承認也罷,不過,這手段不錯。小弟學到了。”
陳雄起身,走到好友林現身邊再度蹲下。
“我如今對唐青的看法又變了。”
“什么?”
“原先這廝殺伐果斷,如今我發現了,他還特么無恥。”
“有你無恥嗎?”林現問。
“艸!”陳雄看著夕陽,良久嘆息,“老子如今就擔心,有朝一日這無恥的名頭也會輸給他。”
……
在發現了官兵后,山寨中的賊人意外的沒有慌張,好似有種宿命般的絕望。
頭領叫做汪海,此刻他坐在室外,身前是百余大漢。
他們都沉默著。
蟲鳴聲不斷,讓人心煩意亂。
“汪大哥,給個主意吧!”
“是啊!難道咱們就束手等死?”
汪海嘆息,“咱們都是死人,能多活一陣子也算是運氣。”
“可誰特么愿赴死?”
“要不咱們逃吧!”
“京師附近巡檢司密布,往哪逃?”
爭執一陣后,眾人都看著汪海,等他拿主意。
汪海身材高大,他摩挲著刀柄,說:“咱們都是該死之人,這幾日過的還算是快活,還能和家人團聚……按理,該知足了。”
眾人默然。
汪海突然怒吼,“可特么誰想死?老子不想!”
他看著賊人們,“都想活?”
“想!”
“那就聽老子的。”
“汪大哥你說。”
汪海指指山下,“官兵來了,這是咱們早就預料到的。他們以為咱們會乖乖等死,既然如此,咱們為何不能打他個措手不及呢?”
眾人:“……”
汪海笑道:“老子家里世代從軍,年初老子殺了自己的上官,被判了死罪。老子在軍中多年,冷眼看著那些所謂的名將種子,都特么是蠢貨!”
“我不知曉是誰布置了這一切,不過,想來咱們的對手會珍貴非常。珍貴的……都特么是廢物。”
汪海是個有理想的賊,“一群廢物在山下扎營,隨行的數百騎大概也想不到咱們竟敢下山偷襲……”
“出其不意,擊敗他們,搶奪戰馬,咱們往北邊逃。”
“北邊?”
“對。”汪海說:“我這幾日得知也先大軍就在大同一線,咱們出塞。”
“去投靠也先?”
“誰不想去,只管說。”汪海獰笑,“是要活命還是要什么,你等自家選。”
“我跟著汪大哥!”
“我也是。”
“好!”
一群有理想的死囚士氣如虹。
山下營地里,唐青在琢磨著此次剿匪的事兒。
京師附近治安最嚴,別的地兒有賊人也就罷了,距離京師半日路程的山上有賊人,還是大股賊人,竟然沒有御史彈劾當地衛所。
那些御史每年都有彈劾指標,豈會放過這等機會?
這不科學。
“是有人布置的?”唐青來自于后世,最大的好處就是被各種信息轟炸了多年,思維方式也和大明土著有差異。
“這是要出人命的事兒,唯有……”唐青想到了一部電影,開頭就是錦衣衛讓犯人騎馬逃跑。
能逃脫就放過你。
隨后是錦衣衛的各種箭術表演,箭矢竟然還會拐彎。
人犯?
唐青覺得可能性很大。
換位思考一下,那些人犯此刻在想什么?
等死的滋味不好受吧!
明日定然是一場硬仗,不過那三百騎會為他們打前鋒。
唐青躺下,雙手枕在腦后,腦子里各種念頭紛飛。
那三百騎是精銳吧!
可大明此時還有精銳嗎?
最精銳的是邊軍,歷史上被也先擊敗了。
那三百騎……
“特么的,靠不住!”唐青猛地坐起來。
明日若是那三百騎潰敗,三十五個紈绔子弟,能擋住那些亡命徒嗎?
臥槽!
唐青坐不住了。
他先拉開帳篷一角往外窺探。
入夜后營地中不許大聲喧嘩,不許走動。
王鐘安排了明哨和暗哨,位置唐青也知曉。
回京?
做逃兵的后果更嚴重。
唯有提醒王鐘,可在王鐘眼中,自己就是個紈绔,哪怕擊敗了石茂,在王鐘看來也只是僥幸罷了。
娘的!
想到王鐘和那三百騎白天自信滿滿的模樣,唐青渾身發寒。
他沮喪的坐下。
突然,唐青的耳朵一動。
敏銳的聽力發揮了作用。
他凝神仔細傾聽。
是腳步聲,少說百余人。
那些腳步聲在唐青腦海中匯聚成了一幅畫面。
百余賊人正小心翼翼的接近營地。
這特么是什么?
是偷襲啊!
賊人竟然不逃跑引發了唐青的懷疑,他一番推算,覺得所謂的賊人多半是死囚。
大明的巡檢制度,以及路引制度,讓逃跑成為奢望。
唯有偷襲一條路可走。
死中求活!
老子難道真有名將之姿?
唐青老激動了。
石茂沒睡,三十五人的帳篷聚在一起,放屁打嗝說夢話都清晰無比。
他聽到了腳步聲。
誰特么那么大膽?
石茂揭開帳篷。
今夜星光燦爛,石茂視力不錯,他仔細一看,一怔,揉揉眼睛再看……
是唐青!
那廝鬼鬼祟祟的干啥?
違反夜禁!
不,是違反軍律。
既然是出征,一舉一動都得按照軍律來。
作為將門子弟,石茂當然知曉違反夜禁的后果。
唐青,你這是自己作死,別怪老子了!
石茂摸摸臉頰,還有些火辣辣的痛。
狗東西,老子送你一程。
石茂悄然出去。
他看到唐青走到了王鐘的帳篷外,剛想叫嚷,就聽到唐青輕聲說:“王千戶,王千戶。”
說實話,這也是王鐘第一次‘出征’,白天要裝作老成的模樣,晚上進了帳篷,興奮之情才能溢于言表。
“誰?”
“唐青。”
王眾大怒,心想這廝竟敢犯禁,真當自己會看在那五百貫的份上縱容他不成?
他拉開帳篷,剛想低喝,唐青說:“王千戶,我有重大發現。”
“什么發現?”王鐘蹙眉。
“我覺得那些賊人會偷襲咱們。”唐青說。
王鐘心中惱怒,“本官布置了明暗哨,無需擔心,滾回去!”
石茂出現在了唐青身后,“王千戶,我聽到腳步聲,便出來查探。”
——你別想庇護唐青。
三人說話聲音不大,但因帳篷密集,不少紈绔子弟都聽到了,紛紛揭開帳篷看熱鬧。
“唐青犯禁了。”林現說。
旁邊的林雄嘆息,“這廝……哎!”
“王千戶,那些人可是死囚?”見王鐘不肯相信自己,唐青唯有展露自己的推算能力。
王鐘一怔,心想這小子竟然能猜出翁父的安排,倒也是個人才,不過眾目睽睽之下,不處置是不成了。
“你違了夜禁……”
“王千戶,若是賊人不來偷襲,我甘愿受罰。”唐青目光炯炯,“只請王千戶早做準備。”
“你!”王鐘被他頂得當眾下不來臺,惱羞成怒。
石茂冷笑,“你說偷襲就偷襲?”
“可要打個賭?”唐青看著他。
這挑釁的姿態令石茂大怒,但下意識的就說:“老子不賭。”
上次輸掉了五千貫,家里虧空許多,父母放話,再敢賭錢打斷腿。
唐青看著他,斬釘截鐵的道:“我敢賭!”,他指著自己的腦門,對那些探頭出來的子弟說:“賭贏了,大伙兒有功,賭輸了,我甘愿受罰。”
陳雄嘆息,“既然如此,我贊同。”
死貧道不死道友啊!
“我贊同。”
這些子弟最是惜命,都低聲答應。
王鐘看似帶隊的,可這些子弟背后的家族他惹不起。
王鐘深深的看了唐青一眼,“悄然令他們起來,戒備。”
“我去!”唐青主動請纓。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躲過土木堡一劫,若是不能,此刻多一些歷練,在土木堡就多一分保命的希望。
“是個有膽色的。”林現贊道。
“可惜是個傻子。”石茂冷笑,“他從未上過沙場,僅憑著自己的臆測便斷定賊人會夜襲。他以為自己是誰?無雙名將?”
“都起來。”王鐘自己披掛完畢,紈绔們也如此。
眾人都在等著。
有人打哈欠,“唐青不會逃了吧?”
唐青此刻正和三百騎在一起。
帶隊將領是副千戶趙欽,他看著前方,低聲道:“賊人夜襲可有根據?”
“有。”唐青點頭,此刻他耳里都是沙沙的腳步聲,百余人在接近。
“你這般篤定?”趙欽看著少年自信的模樣,不由的想到了自己年輕時。
“他們不來,我去!”唐青指著山上,“我一個人去。”
這是不成即死的意思。
“有豪氣!”趙欽有些喜歡這個豪爽的少年了。
“不過,他們不會來。”趙欽笑道。
那些賊人是死囚,按照事先的安排,他們可以抵抗,事后他們的家人會得到寬恕。
突然,前方傳來了咯咯咯的聲音。
這是暗哨傳信。
三聲!
“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