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權貴多如牛毛,人多就喜歡論資排輩,就像是英雄榜,至于排名多少,歸根結底還是要看實力。
什么是實力?
權!
錢!
你要說關系網,對不住,沒有前兩位,誰愿意和你拉關系?
江寧伯府的蟄伏其實是出于無奈,第一代江寧伯不擅長鉆營,唐繼祖也不是那等愿意迎奉的人,所以父子兩代一代不如一代。
就這么一個破落戶,不蟄伏他就不成。
在京師權貴圈中,唐氏就是破落戶,沒人給臉。哪怕是一個五軍都督府的文官,都不肯和唐繼祖親近。直至唐青剿匪大放異彩,這才出于廣撒網的目的,向唐繼祖示好。
這等破落戶,連王鐘那等千戶官都不屑于親近。
沒有實權的伯府,沒事則罷,一旦有事兒,就原形畢露。
這也是石茂針對唐青時,所有人都遠離唐青的原因。
一個破落戶唐氏的子弟,石家弄就弄了。
唐繼祖求助英國公張輔,張輔面都不露一個,派個門子說累了。
累了這話啥意思?
——我幫你有何好處?
所以唐繼祖只說罷了,再求就是自取其辱。
唐青被指派來郕王府值守,這對于一個權貴子弟來說有些羞辱的味兒。
至于陳雄,據聞陳家和郕王府有關系。
陳雄來郕王府,這不是羞辱,而是幫忙。
所以,當唐青豎指讓眾人噤聲時,管事大怒。
你一破落戶子弟,也敢對王府無禮嗎?
所謂豪奴,便是仗著主人的權勢耀武揚威。郕王是英宗唯一的兄弟,地位不低,管事自然眼高于頂,在他眼中,唐青不過是草芥罷了。
就在管事想發飆時,唐青突然舉起手,凝神,緩緩回身。
他輕輕伸手去推門,管事趕緊捂嘴。
先前還一臉遮奢跋扈的管事,此刻乖巧的和一條狗似的。
管事這等人唐青前世見得多了。
世間存在一條欺負鏈,公司大領導欺負小領導,小領導欺負小班組領導,小班組領導欺負普通員工……
你覺得完了嗎?
沒有。
下班后,普通員工聚在一起,路邊攤一坐,幾瓶工業啤酒灌下去,沖著辛苦掙錢的小攤販吆五喝六。
回到家中后,若是被領導欺負的火氣和恥辱感還在,還能沖著妻子和孩子發火。
有人大概會問單身狗能欺負誰?
乞丐啊!
乞丐去欺負誰?
貓狗啊!
貓狗欺負誰……
大自然的生物鏈無窮盡,人心在其間也跟著不停變換。
唐青面對臥室的門,瞇著眼。
臥室的門猛地被他一把推開。
與此同時,臥室里有孩子的驚呼聲傳來。
“鬼!”
門猛地被推開。
黑暗中,一雙閃光的眸子突然看過來,那幽深的光芒令人心悸。
“喵!”
凄厲的貓叫聲中,孩子嚎哭了起來。
值夜的丫鬟正在邊上打盹,被驚醒后,愕然看著門外的唐青。
“是貓!”管事嘶聲喊道。
貓楞了一下,突然從床尾那里鉆過去,再出來時不知嘴里叼著什么,順著木柱子往上爬。
眾人進來,抬頭看著貓兒。
貓兒站在房梁上看著眾人,燈籠的光暈散射中,眾人看到它嘴里叼著的……竟然是魚干。
唐青悄然退后。
“是劉氏的黑貓!”隨行的一個侍女說。
豪門恩怨吶!
唐青聽到這話,腦補出了一出狗血大戲。
回到安排的住所,陳雄竟然還沒睡,“唐兄沒事吧?”
“沒事,睡覺。”唐青脫衣就睡。
“唐兄。”陳雄猶豫了一下,“若是不妥,小弟家中和郕王府有些關系。”
唐青訝然睜眼看著他,“你這是……”
陳雄嘿嘿一笑,“說實話,唐兄如何,小弟本該袖手。畢竟有好處也不是我的,唐兄倒霉了和我沒關系不是。不過,小弟總想著剿匪那一夜唐兄和王千戶說話時的神色。”
他回憶了一下,“自信!小弟從未見過如此自信之人。”
“所以,你就違背了自己無恥的性子,想出手助我?”唐青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小弟總有個念頭。”陳雄雙手枕在后腦,輕聲說:“總覺著唐兄未來會很……熱鬧。”
“你喜歡熱鬧?”
“打小就喜歡。”
“恕我直言。”
“唐兄請說。”
“權貴,以及權貴子弟,大多是無利不起早的性子。有人說這是無恥,我覺著吧!這是貪婪。”
陳雄默然。
后世有人做了小領導,頓時覺得天藍了,空氣清新了,那種高人一等,能指使人的感覺讓人迷醉。
感受過了這等人上人的滋味后,沒人愿意失去它。為此甘愿蠅營狗茍,為此甘愿赴湯蹈火,為此甘愿昧著良心,甘愿不要臉。
權貴也是這種心態。
“說實話,唐氏實則是個破落戶,我家中父祖皆無職務,你從一開始就接近我,為何?”
陳雄來意不明,唐青干脆就擺明車馬,要么你說出親近我的本意,要么大伙兒一拍兩散。
“唐兄就不想有陳氏為助力嗎?”陳雄訝然。
“上天給人一個好東西,這個看似好東西的里面,定然藏著一個壞東西。就如同是包著蜜糖的毒藥。”
“嘖!唐兄這番話,可不是十六歲就能說出來的。”陳雄說。
“家貧,早熟。”
“唐兄說家貧。”陳雄臉頰抖了一下,“唐兄的無恥,其實不在小弟之下。”
唐青默然,雙手枕在腦后,靜靜的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陳雄緩緩說出了自己的境遇……
他和唐青一樣生母早逝,不同的是,他的生母并未留下一筆龐大的嫁妝。繼母楊氏進門后,剛開始還頗為賢惠,對他這個兒子很是關愛。
等楊氏生出了老二陳爽,陳雄的日子就如同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如今府中只知二公子。”陳雄苦笑。
“你沒反抗?”唐青想到了繼母韓氏,韓氏最多是暗中譏諷他,針對他,手段不算激烈。
“反抗多次。”陳雄幽幽的道:“陳氏掌控著伯府,我宛若身處一張掛滿魚鉤的大網中,越是掙扎反抗,就傷的越厲害。”
這廝竟然比我還慘?
唐青樂了,又覺得不厚道,便干咳一聲,“那你為何接近我?”
“剛開始是覺著同病相憐。”陳雄自嘲一笑,“不過彼時我看不起唐兄,覺著唐兄就是個繡花枕頭。剿匪之戰后,我知曉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陳雄偏頭,目光炯炯的看著唐青,“當初我是想有個境遇相同之人一起商議如何應對毒婦,后來我發現唐兄的目光,好像不在府中……”
“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唐青說。
“是啊!我深陷府中那張大網多年,覺著此生無望。絕望時,卻看到了唐兄。唐兄便是我的指路明燈啊!”
“別,我擔不起。”
一個人身處困境時,會本能的尋找幫手,尋找慰藉。
陳雄轉過頭,“唐兄的理想是什么?”
我說是保命你信不信?
“是……”
“別說什么為國為民,那只會讓我瞧不起你。”
“當今之勢波譎云詭,宛若洪流。我的目的,便是在這洪流中自保。”
“不是高官顯貴?”
“高能高到哪去?再高上面也有人,一輩子就為了升官折騰,太累。”
就如同是電子產品跟新迭代,你若是個大款那沒話說。你若是個社畜牛馬還想緊跟著產品迭代,唯有賣些什么。
“我不想賣腎。”
“賣腎?”
二人默然,陳雄突然問,“咦!先前管事帶著人過去,隨后唐兄回來,可是發生了大事兒?”
“邪祟找到了。”
……
“邪祟找到了?”
郕王正在喝茶。
聞言差點失手丟了茶杯。
他死死盯著管事,“邪祟是何物?”
管事束手而立,“是黑貓。”
能在宮中順利出生,順利出宮建府,順利成家立業的皇子,都不會是傻白甜,否則宮中何處不埋人?
郕王放下茶杯,“誰的貓?”
殿下果然明察秋毫……管事聲音更低了,“劉氏的。”
劉氏,郕王的妾。
至于黑貓是如何驚嚇到了孩子,郕王沒問,也無需問。
但管事不能不說,“有人在小郎君床上放了魚干,那黑貓從屋頂鉆進臥室,在床上鬧騰,小郎君身子骨弱,本就睡不安穩,被驚醒后,黑暗中看到一雙發光的眸子……”
換個大人來也得被嚇個半死!
“值守的人呢?”郕王問,殺機突然彌漫。
“那侍女與劉氏勾結。”
郕王起身,“處置了。”
“是。”
管事低頭。
這時乳娘把孩子帶來了,漠然的郕王見到孩子,笑的很是歡喜,說:“我兒,邪祟沒了,你可高興?”
孩子看著他,突然撲到他的懷里,“父王,高興。”
“哈哈哈哈!”郕王大笑,蹲下摸著孩子的頭頂,“賞!”
“是。”管事抬頭,腦海中出現了那個少年豎指在唇上的模樣。
那眼神古怪。
帶著一股子說不清的味兒,說是傲然不像,但總是有一種居高臨下的俯瞰姿態。
讓管事分外不爽。
所以他剛才一直不提唐青在此事中的作用。
但郕王深諳皇帝不遣餓兵的道理,隨口一個賞。
唐青和陳雄是被人叫醒的。
二人剛起床,管事就熱情的帶來了賞賜。
“每人十貫。”
十貫錢打發叫花子呢?
“這是上好的綢緞。”管事在觀察著唐青的反應。
唐青有生母遺產,對這些東西不屑一顧,不過卻裝作感動的模樣,“還請管事代為傳話,多謝殿下賞賜。”
果然是破落戶,殿下只是釋放些善意,便激動的渾身顫栗。
我特么想拉屎啊……唐青憋不住了。
王府的茅廁很大,分為好幾間。
唐青一邊哼歌一邊蹲坑。
他突然聽到了人聲。
“劉氏處置了?”
“是。劉氏掙扎的厲害,小人等聯手,這才勒殺了她。”
“那侍女呢?”
“失足掉進井中,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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