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府蟄伏多年,府中事兒說實話真不多,也不算復雜。
韓氏出身不算高貴,打理伯府游刃有余。
早上召集人手,各自稟告事務,韓氏研判決斷,就那么簡單。碰到大事兒,便讓唐賀出馬,唐賀不行,就請示老頭子。
這是伯府的權力架構。
結束議事后,韓氏去探望兒子。
“三哥,你痛嗎?”
“不……痛。”
“我給你吹吹,以前娘說吹吹就不痛了。”
“你覺著呢?”
“我覺著娘在騙人哎!”
站在外面的花花看了韓氏一眼,不敢開口,心中為自家小娘子默哀一瞬。
“那你還吹。”
“可是……可是娘一幫我吹吹,我就少疼了好些。”
韓氏干咳一聲進去,唐立正躺在床上,唐幺幺站在床邊,正在幫他吹吹。
“娘。”唐幺幺見母親進來,很是憤怒的道:“回頭讓我練武吧!”
“女子練武作甚?”韓氏隨口說。
唐幺幺雙手握拳,昂首挺胸,“我要為三哥報仇雪恨。”
“你三哥還沒死呢!”唐立沒好氣的說。
“娘。”唐立坐起來,“可知曉是誰動的手?”
韓氏搖頭,“那些人堵你,定然是蓄意。事后不會停留。”
“那李老三當初我曾見他勒索商戶,便呵斥了幾句,沒想到他懷恨在心。”唐立摸摸青腫的右眼,痛的不行。
“回頭讓你爹催催。”韓氏說的很沒底氣。
唐賀去官府催促,誰會搭理他?
當面應承,隨后拋之腦后。
韓氏越想越氣,便去尋唐賀。
唐賀在書房欣賞字畫,見妻子氣勢洶洶進來,趕緊把字畫收好。
“夫君,三郎被毆打之事,要不去求爹出面?”韓氏忍住火氣說。
唐賀嘆息,“爹那邊出馬會被人笑話。”
“誰會笑話?”韓氏發飆,“那是我的兒,十月懷胎,辛辛苦苦把他生出來的兒。看著他被人毒打的模樣,我如何能忍?”
“打住打住。”唐賀最頭痛的便是家里鬧騰,“早些時候你和子昭明爭暗斗讓我頭疼,后來父親讓子昭自住,這才消停了些。如今你又鬧……”
“我何時鬧了?是了,我這個后母惡毒,是吧?”韓氏坐下,把帕子捏作一團,“我這個惡毒的后母可曾給他下毒?一日三餐好好的,一年四季衣裳好好的,他自己不要,讓人丟出來,說什么不稀罕,我可曾動怒?可曾用長輩威嚴去責罰他?”
“好了好了。”唐賀頭痛難忍,給妻子倒了杯茶,坐下后說:“父親若為此事出面,落在外人眼中便是伯府山窮水盡了。”
“什么意思?”伯府興衰和韓氏息息相關,她聞言不解。
“京師多權貴,權貴之子在外打架斗毆是常事,除非是重創,或是缺胳膊少腿,誰家長輩會出頭?”
韓氏,“你是說小題大做?”
“父親若是親自出手,在外人眼中便是小題大做不說,且……”唐賀放低聲音,“這等事放在其他人家,也就是令仆役去衙門催促一番,父親出面,就顯得江寧伯府權勢全無,這等小事竟然要當家伯爺出面。后果你可知曉?”
“破鼓萬人捶。”韓氏不是傻白甜。
“知道就好。”
“那三郎算是被白打了?”韓氏不甘心,俏臉上都是怒火。
“哎!”唐賀搖頭,“慢慢來。”
“夫君口中的慢慢來,便是不了了之。”韓氏霍然起身。
“可是覺著我沒出息?”唐賀自嘲一笑。
“妾身不是這個意思。”韓氏趕緊福身致歉。
“不怪你。”唐賀說:“這些年咱們家蟄伏,偶爾你出門應酬也會被人冷嘲熱諷。男人沒出息,便讓女人遭罪。”
“夫君。”韓氏美眸微紅,握住了唐賀的手。
“慢慢來,當下最要緊的是出仕。”唐賀反握住她的手,溫聲說:“父親年歲大了,我和老二多年來……荒廢了不少。”
韓氏柔聲說:“夫君有大才,只需重新振作,必然能重振伯府。”
“難。”唐賀苦笑,“我也想,這陣子我在外面并非玩樂,也曾尋了些人走關系。不過……”
不過什么?
韓氏不問可知。
伯府蟄伏多年,唐賀是襲爵的長子……
“嫡長子走文路出仕,會被武勛們視為背叛,咱們家承受不起。走武路從軍,石家虎視眈眈。唯有進都督府。可都督府……難進吶!”
韓氏默然。
這是個死局。
想來那些有心人正在看唐氏的笑話吧。
“子昭那邊……”韓氏下意識的想到了長子。
“子昭進五城兵馬司看似不錯,避開了石家的鋒芒,可五城兵馬司如同夜壺,地位低下,名聲不好。”
唐賀嘆息。
“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韓氏此刻和那個忤逆的長子并肩而戰。
“除非……”唐賀說:“除非子昭能在兵馬司大放異彩,可何其難。”
“大老爺,大老爺。”
青霞歡喜的進來,見到韓氏后趕緊福身,“見過娘子,大喜啊!娘子。”
“何喜之有?”韓氏心中微動,伯府多久沒喜事了,難道是……
她看看自家男人,搖搖頭,唐賀不惹麻煩就好了,好事兒,算了吧!
那么就是老三?
韓氏興奮了起來。
“方才奴去伯爺那邊有事,聽到伯爺說,大公子一夜之間就查到了動手的賊人,連夜抓捕,斬殺一人,擒獲李老三。”
青霞喜滋滋的道:“恭喜大老爺,恭喜娘子。”
韓氏下意識的拍打案幾,“抓得好!”
隨即,韓氏收斂了笑容。
竟然是那個小兔崽子抓到的。
但想到唐立的慘狀,韓氏又笑了起來。
唐賀一怔,笑道:“子昭果然是我的兒。”
父是英雄兒好漢,父是蠢貨兒笨蛋,這話在當下就是真理。
唐青出彩,唐賀這個爹便能跟著出風頭。
門外,剛想進來的唐幺幺止步,轉身就跑。
唐立正在床上看書,先前他發誓要讀出個人樣來,科舉出仕,讓全家,讓背后動手那人刮目相看。
“三哥,三哥!”
唐幺幺小炮彈般的沖進來,“好事,好事。”
唐立放下書,沒好氣的道:“我都這樣了,還有什么好事?”
唐幺幺站定,喘息道:“三哥,大哥抓到那個李老三了。”
“啥?”
“我聽爹娘說的,說是大哥殺了個人,抓了李老三。”
唐立猛地下床,疾步出去。
“三哥!”唐幺幺拿著他丟下的書,“你的書,你的書。”
“不要了。”
唐立去尋父親,得知去了祖父那邊,便也去了。
唐觀父子也在。
唐繼祖撫須微笑,“子昭昨夜出手,以霹靂手段震懾了背后那人。”
“子昭,果然是不俗。”唐觀看著很溫和。
那是我的種啊……唐賀挑眉,一臉得意。
“三郎?”唐賀見到唐立,蹙眉,“不好生養著你來作甚?”
唐立已經后悔了,唯有行禮,“孩兒聽聞此事,便來……看看。”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唐繼祖說:“子昭為了三郎之事,不眠不休,半夜才回來,凌晨便出門。”
“是。”唐立低頭。
“子昭在兵馬司報喜不報憂,老夫盡知。他這是孝心。府中該幫忙的要幫忙,記住,都是一家子,子昭出頭了,一家子都能跟著出頭。”
“是。”
……
唐青把案子交了上去,想到接受的小吏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回來后不禁感慨著做人難。
錢敏束手而立在值房里,笑道:“唐指揮不知,這等案子大多破不了,不了了之。可您一夜之間就拿到了兇手,把其他人映襯的面目無光,格外無能。這出頭的鳥兒啊!引人嫉妒不是。”
唐青當然知曉這個理,但此刻他和唐氏都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唯有向前!
才能破開歷史上的那場滅族慘劇。
唐青剛穿越時也想過獨善其身,可這年頭家族最大。哪怕他和唐氏分開,一旦出事兒,他依舊逃不過被牽連。
救唐氏就是救自己。
否則他不介意讓小老弟多煎熬一陣子。
下衙后,馬聰見到他,行禮慢了半拍,看不到桀驁不馴,倒是有些悻悻然的不甘心。
唐青笑了笑,沒把此人放在眼里。
他騎著馬在長街上緩緩而行。
夕陽下,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小姐,是唐青。”
唐青耳朵微動,看向馬車。
車簾掀開,露出了陳靈兒的俏臉。見到他看過來,陳靈兒眼中有厭惡之意。
按理唐青剿匪立功,在兵馬司也混得不錯,不說年輕俊彥,也算是年輕有為。
可原身這個舔狗對陳靈兒的姿態太低了。做人就是這樣,你越卑微就越被人看不起。
你把她當女神,她只會當你是撒比,或是備胎。
原身的鍋,唐青被迫背著。
他視而不見。
“裝模作樣!”
陳靈兒的嘀咕落入耳中,后世見慣了傲嬌的唐青只是一笑。
陳靈兒本不想和唐青打交道,可車簾都掀開了,總得有個說法吧。
她說道:“聽聞你去了兵馬司,那等骯臟之地豈是好人能去的?我勸你還是另尋出路的好。”
這個女人倨傲的姿態令唐青想笑。
“沒有五城兵馬司的人維系治安,陳家可能安居樂業?”唐青一本正經的道:“世間有百行百業,每一行都有益處。只看壞處不看益處,陳娘子該去洗洗眼了。”
兩個路過的男子聞言大笑起來。
這人!
陳靈兒惱火,想反駁,卻找不到理由。
“尖牙利齒!”
車簾落下,唐青聽到陳靈兒壓低的惱火聲音。
“這人往日見到我就語無倫次,面紅耳赤,怎地現在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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