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已經定下了出兵福建支援耿精忠的決策,但是要抽調士兵、艦船,準備糧秣軍械也不是說話就能完成的事情,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來完成整備工作。不過這些瑣碎事務還不是更重要的,在朱錦西征之前還要決定由誰來留守鄭軍根本之地臺灣。
由于朱錦的諸弟貪財粗鄙,諸子又尚在幼沖,因此只能在臣下中選取一人,這個人選理所當然的落到了曾經輔佐朱錦擊取得延平郡王王位及在東寧有效實施屯墾恢復臺灣經濟的咨議參軍陳永華的頭上。
永歷二十八年四月,朱錦除陳永華以藩前留守總制中外軍國事務(即東寧總制使、東都留后),并表奏實際上是傀儡的朱術桂,授予陳永華正二品資善大夫的文散官,一時間,陳永華權傾臺灣。
“叔父,您這是什么意思?”被陳永華召到私宅的兵官陳繩武翻了翻對方特意拿來給自己看的奏章,不由得臉色一變。“叔父,王上委以重任是對我陳家的信任,叔父為何偏偏要把那十二歲的元子推出來?”
“高處不勝寒呢。”陳永華捻著胡須解釋著。“你我叔侄本非國姓爺元從,只是靠著王上的信任,短短十年間便躍居高位,如今更是得以總制臺灣一地,就怕那些老臣子們當著王上的面不說,心中早就恨死你我叔侄了。”
“這?”陳繩武默然,沒錯,自家叔侄一個隨扈在朱錦左右贊畫軍機,一個主管整個大后方,的的確確會遭人眼紅,不過就因為這個原因把鄭克臧推出來恐怕只會適得其反,更何況自己前不久還頂了那小兒的見解,一念及此,陳繩武合上奏折。“叔父,元子并非嫡出,且素來也有并非王上所出的謠言,叔父若是力推元子,恐怕反而遭人嫉恨呢。”
“你也說了是謠言,又何必采信。”陳永華搖了搖頭。“至于遭人嫉恨嘛,難道把五歲的嫡子推出來,旁人就沒有異議了嗎?就怕到時候非議之聲更多才是。”
這倒也是,放著年長的元子不提卻非要把小得多的嫡子提出來,那豈不是更加顯露了權臣的嘴臉。既然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那就干脆不要上奏折了。”陳繩武提議著。“反正王上都會否決,不如不惹這等麻煩。”
“麻煩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陳永華嘆了口氣,他不是不知道侄子的心思,只不過比起侄兒的小算盤,他的麻煩可能更大。“與其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事,不如早一點揭開來,也好趁機試探王上的心意。”
陳繩武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叔父是這等考慮,如此看來,倒是侄兒見識淺薄了••••••”
陳永華的提議理所當然的遭到了朱錦的拒絕,但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東寧,正是有鑒于此,朱錦覺得要給自己愛的女人和長子一個交代,于是在臨行前特意來到荷院。
“欽舍,前次廷議沒有采納你的意見,有沒有不開心啊?”
朱錦的問話看似很平常,但鄭克臧卻要思索一番再做回答,不過他還沒開口,那邊陳昭娘就撅起了嘴:“還說呢,欽舍才多大,王上愛寵,帶他上殿聽政已經很逾越,還害他當眾出丑,內廷里都傳開了,說什么黃口孺子自不量力••••••”
“誰在嚼舌頭。”朱錦憤怒的沖著貼身內侍命令道。“查,查出來后流放狼嶠。”
“父王息怒,旁人說什么,兒子其實并不生氣。”鄭克臧一聽,心中頓時一驚,他和陳昭娘母子本來已經是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了,再這么一來,誰還敢跟荷院親近啊。“因為這些腌臜之輩讓父王失了仁德之名更是沒有必要。”
“俗話說君子懷德小人畏威,這幫腌臜之輩不好好教訓怕是不成。”話雖如此,但朱錦的目光里卻透著滿意。“也罷,這次就聽欽舍的。”說到這,朱錦話鋒一轉,關切的問道。“欽舍,最近書讀的怎么樣了?”
“回父王的話,兒子現在已經學到了《禮記》一篇。”鄭克臧恭謹的回應著朱錦的問題。“每日晨間還刺槍二百下,劈五十草靶,射十五箭,兒子還學會了騎馬和游泳,不過還不太敢讓馬兒跑起來,潛水也不敢太深了。”
“欽舍已經學到《禮記》了?”朱錦沒有追究鄭克臧學武的細節,反而對其掌握的文科很感興趣,這也是中國統治者歷來重文輕武的通病。“那父王就考考你。故君者所明也,非明人者也。君者所養也,非養人者也。君者所事也,非事人者也。故君明人則有過,養人則不足,事人則失位。故百姓則君以自治也,養君以自安也,事君以自顯也。故禮達而分定,故人皆愛其死而患其生。此段是做何解?”
鄭克臧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喃喃的說道:“父王,夫子只是教我讀了這幾句,還沒有來得及跟我說應該如何解釋,所以,所以,兒子不知道該做何解。”
朱錦冷冷的看著他,鄭克臧目不轉睛的對視著,好半天之后,朱錦才哈哈大笑起來。
“知道就說知道,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這小子,還真實誠,不過不做偽也是優點,就是太方正了,日后怕是在為政上會失了偏頗,少不得要吃些苦頭的。”
“哪有父親教兒子不要做正人的。”陳昭娘輕輕錘了朱錦一下,但臉上卻帶著一絲滿意的微笑,無非是朱錦剛剛出口的話句中帶著為政一詞似乎有著某種讓她歡喜的暗示。“欽舍才十二歲,錦舍可不要教壞了他。”
“為政什么,兒子其實還不敢想,只是兒子現在想學父王一樣當個大將軍。”鄭克臧這幾日一直在考慮如何能掌握一支可靠的武力,一聽話題扯到這正好順桿往上爬。“日后好跟在父王身后,一起驅逐韃虜,光復漢統。”
陳昭娘一愣,根本沒有想到兒子會這么說,倒是朱錦聞言又是一陣大笑:“好志氣,是該讓韃子知道咱們漢兒的本事,也省得讓他以為神州無人,不過,欽舍,父王這次率兵西征,說不定就把韃子給趕出關去了,到時候你可不要說父王不給你留些韃子啊。”
鄭克臧暗自冷笑一聲,眼下的朱錦還真以為有了耿精忠的許諾后西征就一定會馬到功成呢,真是得意的太早,小瞧了康麻子和那些數典忘宗的漢奸走狗了。
當然,擁有兩世人生的鄭克臧絕不會把心里活動表現在臉上,反而沖著朱錦雙膝跪地,朗聲說道:“兒子預祝父王此去一匡天下,掃清神州妖氛,建立萬世功業!”
“說得好,說得好啊!”
朱錦大喜過望,出征在即,他本來就想要一個好一點的彩頭,沒曾想居然在長子口中聽到了,因此看向鄭克臧的目光愈發顯得滿意了。既然覺得長子所作所為符合自己的心意,而剛剛又得到了宮中有人欲對其不利的消息,朱錦便覺得要給這個長子一點補償。
“憑這一句就該賞!說,想要點想什么,父王統統答應你。”
“什么賞賜都可以嗎?”得到朱錦的確認,鄭克臧強壓住心頭的激動,臉色平靜的提出。“兒子想招百十個歲數相近的伴當,建一支童子營,也好指揮他們每日排兵列陣。”
雖然看起來回答有些孩子氣,但卻是鄭克臧深思熟慮的結果,這可是他兼顧中外,從彼得大帝和康麻子那綜合得來的一招神來之筆,看起來短時間內一些童子組成的軍隊有些兒戲,但朱錦西征可是整整六年,六年后這些同齡人可就是他鄭克臧如臂使指的嫡系力量。
“欽舍還是想當大將軍呢。”朱錦捏了捏陳昭娘微涼的玉手,隨即沖著一臉殷切的鄭克臧隨意的點了點頭。“好,父王答應你就是,不過有一條,可不許荒廢了日常的學業,否則父王回來可是要打板子的••••••”
“這對狗男女,大中午的就要做些少兒不宜的活動。”得到朱錦許諾的鄭克臧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雙頰潮紅的陳昭娘給趕了出來,當然美其名曰是讓他午休,但事實上地球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因此鄭克臧一路腹誹著。“不就是圈圈叉叉嘛,老子也就是眼下的身子沒長開,真說到美女,說到情趣,老子的見識••••••”
鄭克臧的暗自嘮叨沒有持續很長的時間,因為才出陳昭娘居住的院子,他的眼前就忽現出一個躲躲散散的人影:“站住,叫你站住還敢跑,來人,給我按住他。”
邊上的內侍七手八腳的抓住了躲閃不及的對方,鄭克臧慢慢的跺到此人的面前:“咦?面相很熟啊,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說,你到底是什么人,到這來干什么的?”
“奴婢,奴婢是錦華院的人,是王妃派來請王爺過去敘話的,松手,快松手啊。”此人一邊掙扎一邊回答。“欽舍,不,大公子,奴婢可不是有意要窺視,哎呦呦,疼呢,大公子,就饒了奴婢這回吧。”
“錦華院?”鄭克臧眉頭緊鎖,顯然唐和娘這邊也受到陳永華上折的沖擊,因此特意派人來窺探朱錦的動向。“那看見本公子跑什么?心中有鬼啊?”丟下這句讓對方肝膽俱裂的話之后,鄭克臧突然臉色一變。“不過你是錦華院的人,本公子也不過過多懲罰你,就罰你跪在這等父王出來好了,都看住了,父王不出來,不許他爬起來。”
那邊的火者暗自吐了口氣,但鄭克臧也壞笑著,別看他顧忌唐和娘這邊對其不打不罵,可是里面的盤腸大戰少說得半個時辰,若是再睡上一會,這個倒霉的火者至少得等一個時辰以上,這么一來少不得要吃些苦頭了,而且這么一來,錦華院那邊還無法就題發揮。
不過這個插曲告訴鄭克臧,他的萬里長征才走出了微不足道的第一步:“金十九,上次是你跟我說咱們東都城外有英圭黎(英吉利)人的商館,此外好像還有日本人的商屋?”
“欽舍記得沒錯,”跟著鄭克臧身后亦步亦趨的內侍首領回應著:“王上還從英圭黎人那購買火炮、聘請炮術教頭呢,不過,日本人的商屋多在雞籠,承天府這里卻是沒有。”
“你且去問問,英圭黎人的火炮是什么價格,炮術師范又要多少薪俸。”鄭克臧并不是要馬上購買火炮聘請教練,他還沒有這么急不可待,有些事至少要挨到朱錦的令諭下達,大軍西征之后才好運作。“另外,再問問日本人的三間長槍是什么價錢,回來報與我知。”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