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應麟愿舉城歸順朱錦的消息傳到了泉州,明鄭方面立刻陷入了爭論之中。柯平等重臣以接受汀州會導致與耿藩重燃戰火并迫使耿精忠如陳永華預見的那樣投降清廷為由反對接納劉應麟,陳繩武卻以自己曾經說過耿藩勢弱其部下必有心向己方且不能讓這干人等失望為由勸說朱錦接收汀州。
支持者與反對者固執己見,朱錦也猶豫不定,此時,馮錫范建言以借道為名試探耿藩的反應,朱錦便馳書耿精忠,言及接到汀州攻江右(西)。耿精忠接到書信大驚,便派派分守汀州。見到耿精忠出兵,劉應麟以為自己勾結鄭軍之事已經暴露,便率部離開汀州向石城、瑞金方面進攻,希圖以此保證自身安全。
而駐兵龍巖直隸州的吳淑本來是黃芳度的部將,雖然賣主求榮得到了朱錦授予的后提督軍職,但畢竟不是鄭軍嫡系,原本就有心在新主子面前立下大功以保固官位的想法,見到汀州一時空虛,吳淑便在陳繩武的授意下率兵來奪。
但當吳淑兵到汀州府城之下卻發現耿軍已然接防,甚為后悔自己冒險行動的吳淑正準備回撤,此時劉應麟率部來匯合。劉應麟見吳淑神色頗有些患得患失,知道其擔心為陳繩武所賣,便鼓動說,大錯已鑄不如奪取汀州以圖將功折罪。
吳淑已經進退不得,便心一橫,率兩部合攻汀州。劉應麟在汀州經營有年,因此在他的協助下,吳淑一舉攻下汀州,見到汀州易主,汀州屬下除長汀外的七縣也相繼易幟投降,明鄭在閩粵的地盤由此又擴大了一府,劉應麟也應獻土有功被晉為前提督并封奉明伯。
汀州的易手終于觸及了耿精忠的底線讓耿精忠的部下坐不住了,為了保證自己家人的安全及榮華富貴,這些將領們暗自串聯,企圖投降清廷,引杰書入閩。耿精忠對此或有所提防,便搶先一部將王進、范承謨、蕭震等意圖反亂的部將統統縊殺。
然而耿軍崩壞的大局已經無法改變,耿精忠便意圖從前線逃回福州,但未曾想卻在海上被都尉徐文耀等所脅,成了階下之囚。耿精忠無奈派原提督王進功前往泉州求援,可是王進功看到耿藩已經窮途末路了便叛主求榮,表示愿引鄭軍直入福州。王進功此舉與陳繩武一拍即合,在陳繩武的力薦下,朱錦冊封王進功為中提督匡明伯。耿精忠遲遲等不到王進功的回復,而清軍此時已經自浙入閩了,迫不得已,耿精忠便削發待罪,迎康親王入了福州。
事情的發展最終變得與陳永華預言的一樣,朱錦也惱羞異常,對自作主張的陳繩武甚為不滿,錯非陳繩武之前戰戰兢兢有進言輔佐之功,又為朱錦招攬了耿藩興化(注:即莆田)守將馬成龍,朱錦甚至要將其逐回臺灣,但饒是如此,陳繩武在朱錦心目中的份量大跌,倒是馮錫范至此更上一層樓,成了朱錦最為倚重的軍略謀士••••••
“什么?”聽著回臺灣請教陳永華的鄭斌的回報,朱錦一時目瞪口呆。“你是說,上次那封奏章是復甫依著欽舍的意思上的?不可能,不可能,欽舍才多大,他,他怎么可能有這樣的眼光,復甫一定在開玩笑。”
“陳總制使是王兄肱骨之臣,這種大事上又怎么敢開玩笑。”鄭斌躬著身回答著。“臣弟一開始也不信,但回想起當年欽舍十二歲就能在殿上言策,去年也曾有實內虛外的倡言,臣弟不能不以為欽舍或有天授,有如此佳兒,王兄,可喜可賀啊。”
“可喜可賀?”朱錦沉著臉。“一會喜歡武韜軍略,一會又埋頭雜學造什么水泥,現在又喜歡上了造船,如此不定性,還可喜可賀!”當然,朱錦和所有做父親的一樣都是愛之愈深責之愈切的。“看來卻是要找個轡頭讓他收心了。”
“王兄的意思是現在就給欽舍配一門親事?”鄭斌是自家人,當然無話不可說。“臣弟這次回去,倒聽說年前和年節時給欽舍看過幾家小姐,好像都不是太中意的樣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他中意干什么。”話雖如此,但朱錦并不想再進行這個話題。“既然復甫是代欽舍進的言,那你有沒有問問這混賬小子,接下來該怎么辦?”
“臣弟讓陳總制使出面問了,臣弟怕欽舍有所顧忌,就沒有出面,只是在屏風后偷聽。”鄭斌還蠻有喜感的回答著。“欽舍當時說了兩個建議。第一,是集中全部軍力并派有力大將立刻攻打福州,即便福州拿不下來,也要把清軍堵在烏龍江北,使其輕易不得南下。第二,是趕快調兵北上占據定海(注:非舟山定海,而是福建連江定海),以牽制并擊敗耿精忠的水師,使其不能威脅本藩北上大軍側翼。”
“不過是尋常之見。”朱錦仿佛是因為鄭克臧的答案有些過于四平八穩沒有亮點新意而皺了皺眉頭,不過他也知道這怕是眼下最穩當的建議了。“欽舍還說了些什么?”
“應該立刻將降將的眷屬送到東寧,”這是其一。“還要將泉州、漳州以及潮汕等地的船匠、漁戶盡數遷到臺灣。”這是其二。“若是閩粵這邊實在抽不出人手便請旨讓楊賢大人代表王上赴瓊州以便組織搶運糖、米、鐵器、布匹、木料及人丁等一應物資。”
“好主意,已經是在準備后路了。”朱錦不悅的喝了一聲。“這個混賬小子難道就斷定孤一定會吃敗仗嗎?”這話哪怕鄭斌是自家人也不好接口,只能任由朱錦一人發揮,好在朱錦只是輕罵了一句便收住了,而更令鄭斌兩眼發直的是,朱錦居然真聽進去了。“既然之前這個混賬小子說中了,孤就信他一回,你且下去傳令,就說是孤的意思。”
鄭斌明白朱錦是不想讓臣下知道此事的背后還有鄭克臧的份,既然有此明悟,他立刻俯身應道:“諾!臣弟這就去跟五叔(鄭省英)商議怎么辦••••••”
“大公子,你可是要了老夫的老命啊。”朱錦的旨意傳回臺灣,楊賢氣哼哼的就找上門來了。“老夫不就是在船場上動了手腳嘛?后來也不是讓人在工料上做了彌補,大公子如此對待臣下,怕是有失嗣君元子之仁德愛心!”
“楊大人,難道你眼里余就是這般下作之人嘛?”鄭克臧知道自己建言一事瞞得過別人肯定瞞不過事主,因此也不否認,只是誠懇的說到。“父王在大陸用兵,占地頗廣,手上人才依然不夠,再從中抽調去瓊州,恐怕品級足夠的沒有人,品級不夠的又不放心,思來想去,余才建議從東寧出人,但陳總制使擔負留守重任,恐怕是離開不了的,也只有大人有這個威望和能力主持瓊州大局了。”
這個解釋聽起來倒也合理,但楊賢卻依舊不依不饒:“大公子,話說得好聽沒有用,老夫又久不帶兵了,兵法武藝什么早都荒廢,再加上海路顛簸、瓊州潮熱,老夫身子骨肯定受不了,這件事,大公子愿意舉薦誰去,就讓誰去吧,老夫反正不去的。”
“大人不愿去,陳總制使又去不了,難不成讓余去嗎?”鄭克臧頭疼的看著一副老不修做派的楊賢苦嘆著。“若是余在年長個兩三歲,也不用楊大人出馬,余自會為父王分憂,可是如今,楊大人是早年就跟著祖父的重臣,還望楊大人••••••”
“大公子,別說那么多了,老夫剛才說了不去就是不去。”楊賢打斷鄭克臧的話。“即便扯到國姓爺的頭上,老夫也是不去!”
“楊大人真的不去?”看著一口咬定自己不去的楊賢,鄭克臧的臉色逐漸陰沉了下來,語氣中也有些不恭。“楊大人這話跟余說沒用,父王下的旨意,楊大人還是去跟父王回話吧。”
“大不了,老夫裝病!”看到鄭克臧垮下的臉,楊賢撲哧一下笑了出來,一副跟我斗你還嫩著呢的樣子,頗讓鄭克臧哭笑不得。“不過,想要老夫去,也不是不可以,但大公子得答應老夫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老夫有個孫女••••••”
“打住!”鄭克臧眉角一立。“這個條件休要再提。”
“老夫孫女長得如花似玉,大公子何必聽也不聽就拒絕了••••••”
鄭克臧已經準備拍案而起了,窗外突然傳來陳永華的聲音:“楊大人何必再逗大公子。”
原來是耍我,鄭克臧恨不得咬碎了牙齒,然而楊賢卻道:“那就換一個條件••••••”
這一年的秋九月,工官楊賢不顧老邁之軀親率三千軍士泛舟渡海經思明、潮州、惠州而登臨瓊州,瓊山守軍稍作抵抗便開城投降,隨后文昌、會樂、會同、澄邁、臨高諸縣則傳檄而定。鑒于己方兵船兩少,楊賢便勒兵不再向儋州、崖州等其余州縣進攻,轉而一心收攏無地百姓及相應物資輸往臺灣。
就在楊賢南下經營瓊北之時,奇兵鎮鎮將黃應率苗之秀等部北上定海,于途中遇到耿軍部將曾養性部回航的船隊,雙方大戰一場,鄭軍當即繳獲耿軍大艦小船數十艘,曾養性且戰且退,最終只余十余艘戰艦趁夜色遁逃。獲勝后的鄭軍水師隨即揚帆北上,直抵玉環諸島,將水上戰線推進了到浙江,然而玉環等地因為封界令的原因,人口稀少,迫于補給的問題,鄭軍水師自此收住了前進的腳步。
十月初,隸屬于耿精忠的邵武守將楊德歸降鄭軍,吳淑當即以后提督的身份引軍入屯,至此明鄭方面利用三藩之亂乘機在大陸上占有的領地已經達到了七府至多,這也是明鄭勢力擴展的極限,高潮之后緊接著就是退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