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人,大人當年不過是一員綠營副將,是藩主將你擢升為懷遠將軍的,可謂待之不薄,如今,北虜進軍浙閩,戰事已到最緊要的時候,藩主不得已才調汀州兵出援,然大人卻在此時推三阻四,莫非真有了異心?”
明永歷三十年四月中,耿精忠因不甘心進犯浙東失利而傳檄四方,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兵力準備孤注一擲再跟康親王杰書所統率的清軍在浙江決一死戰。調兵的命令到了汀州,守將劉應麟即不愿降清也不愿出兵,只愿守土不出做個土皇帝。為此,耿精忠的使者甚為惱火,直斥其心懷不軌••••••
“大人,”送走了惱羞成怒的耿藩使者,劉應麟的部將有些神色不安的問道。“要是藩主一怒之下調大兵來攻打汀州,余等兵少將寡城防不備,又該如何應付是好。”
“耿精忠直面北虜已經自顧不暇,又有多少余力可以圖謀汀州。”劉應麟一副成竹在胸的架勢。“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即便耿精忠不來日后北虜也會來,確是應該早做預備。”劉應麟抬起頭看看窗外的天空。“你且替余去一趟泉州。”
“泉州?”部將心中一驚。“大人的意思是去聯絡明鄭?請他們來協防耿藩大軍?”
“你說錯了,余不是要你聯絡明鄭而是要歸降明室正統。”劉應麟嘆了口氣。“天下板蕩,余等既然已經改弦更張,自然要抱一個粗腿的,吳三桂的周軍遠在湖南,耿精忠又不勝人主,唯一可以選擇的就是臺灣了,鄭軍北討耿藩、南攻尚藩,間蕩平了漳州黃氏,兵威赫赫,或許能為余等擋風遮雨••••••”
“讓開,你們這些醉鬼都給我讓開了。”在澳門何塞之家酒館里,被酒精灼燒的昏昏沉沉的醉客們被一陣喧囂聲所驚醒,他們睜開耷拉的眼皮,就看到幾個孔武有力的大漢推搡著,在擁擠的環境中擠開一條通道。
“是什么人?”幾個相熟的酒鬼竊竊私語著。“來這里干什么?要找人還是來打架的?”
很快他們的揣測有了答案,一個看不清年齡的黃種人站在臺子上大聲宣布著:“余要招二十名水手,人種不限,凡是有橫渡大洋的經驗,能熟練的操縱各種類型的帆具,會使用直角儀或掌握牽星術的以及會說中國話的一律優先聘用。”
酒館里無所事事等待著招募的各國水手鴉雀無聲的看著說話的人,正當此人頗感無趣的準備離開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這位先生,你是不是該告訴我們薪水是多少?要是不給錢白干,我看你是招不到人的。”
一陣哄笑頃刻傳遍了整個酒館,不過招募者卻沒有笑:“一年二十五個里亞爾。”
噓聲更響了,邊上有人笑罵到:“吝嗇的黃皮豬,二十五個里亞爾,你自己留在下崽吧!”
招募者目光一冷,嘴角一撇,兩個開路的大漢會意的沖了過去,拎起已經醉醺醺的對方就是一陣拳腳,當此人和他邊上一起反抗的同桌被丟到酒館外面之后,招募者沖著重新寂靜下來的酒館內眾人如是說到:
“二十五個里亞爾不是讓你們去冒險穿越大洋遠航,而是請你們去當教官,訓練一群喜歡航海的少年,所以這個價錢已經不低了,當然,若是誰有剛才余所說的特殊技能,薪水方面也不是不能再談的。”
看著依舊鴉雀無聲的眾人,招募者悻悻的沖著酒館的地板啐了口唾沫,似乎輕聲咒罵了一句,正準備起身離開,角落里有人身形不穩的站了起來,踉踉蹌蹌來到招募者面前,用一口鼻音非常重的荷蘭語說道:
“既然是負責訓練水手,不知道閣下需要一名熟練的船長嘛?在下來自漢撒的帝國騎士卡爾•馮•塞丁霍倫,在下曾經擔任過丹麥商船天鵝號和法國商船海豚號的船長,只要一年二百個里亞爾就可以雇傭了。”
船長?有過遠洋經驗的船長?招募者動容了,但還沒等他開口就聽到一旁有人爆料道。
“這個混蛋家伙是一名船長不錯,可天鵝號和海豚號正是在他的手里沉沒了。”
“是誰把船帶到暗礁上的。”卡爾反唇相譏著。“還不是你霍恩先生作為領航員的失職。”
招募者皺起了眉頭,邊上的大漢看到這一幕,輕輕的湊過來耳語了兩句,招募者點點頭,于是一個大漢把正在互放嘴炮的兩人一起帶來過來:“余給你們三個月的試用期,若是表現合格,可以按約定付給你們薪水,但若是不合格,那就直接丟到海里喂鯊魚!”
帝國騎士還好,但領航員霍恩卻叫嚷著:“誰說我要跟這個噩運纏身的船長一起工作!”
但大漢卻不聽他的分辨,推搡著將兩人弄出了酒吧:“還有沒有愿意接受招募的?”
招募者再次問道,似乎覺得這些人的行動過于粗暴了,酒館內的水手們只顧低著頭喝酒沒有一人回應著。招募者頗感覺到無趣,于是順了來路走了出去,這伙人一走,酒吧里立刻重新喧鬧了起來,所有人都在談論這批怪人••••••
走出何塞之家,招募者掏出手巾在鼻翼扇了扇,顯然是被酒館內的烏煙瘴氣憋屈壞了,此時邊上的大漢請示他如何處置馬丁和霍恩,招募者想了想:“先送到黃朝奉的外宅養起來,等人找起來再一并送走,接下來,咱們該去哪家了?航海者之家?該死的澳門,不大的地方居然有幾十家酒館,罷了,前頭帶路吧••••••”
“最近可是聽說你接到一筆大生意?大員方面的?”澳門總督羅東尼(AntonioBar波saLo波)自然不知道他治下的小小領地上酒館內的這一幕,此刻他正和澳門商館的一位長老一起享受著午后的閑暇。“來干一杯,預祝你早日成為百萬富翁。”
“哪是什么大生意,不過是每年一千兩的黃麻和兩千兩的帆布而已。”話雖如此,長老還是跟總督閣下碰了一杯。“若不是還承接了糖期從南中國采買紅糖運輸到大員的生意,我是如何也不做這樣虧本的買賣。”
“一千兩的黃麻和兩千兩的印度帆布,嗯,這個生意的確不大,但好在從印度進口黃麻和帆布還比較方便,這筆生意至少還有一半的利潤吧?”總督放下酒杯,若有所思的探問著。“但大員本身就產糖,而且新的白糖和冰糖是他們的特產品,他們又怎么會想起來從南中國繼續進口劣質的紅糖呢?”
“白糖不是從紅糖里精煉的嗎?”長老也放下酒杯。“紅糖進,白糖出,這也是筆合算的買賣,”說到這,長老自己先笑了起來。“事實上,只要有利潤,他們需要什么我們就運什么,這不正是我們千里迢迢從葡萄牙來中國的原因嘛。”
“這種說話當然沒有錯,但目前中國的內戰應該不會持續太長的時間,一旦勝利者得到確認,相信你與大員方面的生意將不會持續很久的。”總督當然是站得高看得遠的,因此發出這樣的語言也情有可原。
“這我當然明白,中國有句話叫船到橋頭自然直,”長老合掌在胸前。“但在明確勝利者之前,想來就是上帝也不會阻止我們獲得利益的機會。”說完這句會讓耶穌會認為是逆端的話之后,長老下意識的懇請上帝原諒著,等禱告完,長老睜開眼睛。“現在,大員正在有計劃的從中國大陸遷入人口,他們的市場很大,要是我們不抓緊的話,勢必會被西班牙人、英國人、甚至法國人搶走了應得的利潤。”
“說起大員的市場,我最近接到一份報告,說各種鐵料及盔甲的訂單大增。”
“沒錯,對于全身甲,大員方面的喜好一直沒有改變。”長老回應著,歐洲的冷鍛全身甲正是當年鄭成功鐵人軍的制式裝備,清軍的弓箭根本射不穿這種硬度極高的鎧甲。“而且根據那天給我下訂單的商務代表的說法,大員方面還對訂購安達盧西亞馬有強烈的興趣。”
“哦?大員方面希望采購大型戰馬嗎?不過這一路運輸的損耗可不小啊。”
“誰說不是呢,但對方有足夠的金錢,就算把勝利王的王冠賣給他也沒有什么不可。”剛剛對上帝褻瀆過的長老,此刻又對被佩德羅親王幽居在亞速爾群島的葡萄牙國王阿方索六世大放厥詞。“當然,”看著總督不悅的表情,長老立刻改口著。“我們不是唯利是圖的荷蘭人,我們明白應該如何和這些東方的貴族們打交道。”
“但愿如此吧。”總督點點頭。“但千萬記住,我們只是借助在中國的土地上,萬一這塊土地的新主人有什么不滿的話••••••”總督的話中充滿了警告的意味。“攝政王殿下和王國政府是絕不愿意看到澳門被收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