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伯,清軍勢大,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筑城,就算水泥神奇無比,是不是依舊過于托大了。”鄭軍不過萬人,對面的清軍卻有十余萬之眾,力量對比已經不成比例了,劉國軒還要冒險在第一線筑城,哪怕是吳淑這樣的勇將也有些膽戰心驚。“是不是從長計議。”
“定西伯不必擔心。”劉國軒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架勢,歸根結底至少有一部分是鄭克臧送來的弓矢難進的瘊子甲給了他的膽氣。“本帥已有萬全安排,若是清軍不來則罷,要是來了,定讓其有來無回。”
吳淑并非不知道軍中來了一批數量不菲的上好鎧甲,但在他的想法里,僅憑幾百領甲胄就想跟十倍于己的清軍對抗,簡直有些螳臂當車的味道,然而看著劉國軒一副剛愎的樣子,出身新附軍的吳淑又如何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頂撞如今炙手可熱的劉國軒呢。
不過劉國軒如此自信也并非出于百戰一敗后的目無余子,事實上漳州的清軍雖然看起來人多勢眾,但地形局限,清軍不可能把所有部隊都一次性投入戰場,因此鄭軍其實直面的不過是逐次添油的有限力量,而且清軍中八旗兵和綠營兵之間、閩省綠營和外省綠營之間、經制兵和團練兵之間矛盾重重,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把自己的實力全部消耗在漳州的,這樣鄭軍實際面對的壓力就有可能比想象的更小。
但正所謂計劃不如變化,戰場上總有出乎意料的存在,當聽說劉國軒在關東橋東的坂尾建砦作為據點,因為吳三桂之死以及周軍節節敗退而擔心清廷秋后算賬的耿精忠似乎發現了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于是一力建議出兵拔除這個心腹之患,在他的堅持下,福建提督楊捷、寧海將軍喇哈達一共勒兵五萬殺將過去。
“何佑、吳淑、林升、江勝,爾等四人各帶一鎮沖陣。”鄭軍全軍只有萬人,又要兼顧海澄的潯尾等地的防守,因此真正能投入戰斗的不過二千余人,面對二十五倍的敵人,劉國軒似乎沒有一絲的膽寒。“本帥親自據守砦中,若是敗了,本帥就先摘了爾等腦袋,然后再用自己的腦袋報效王上的知遇之恩。”四名高級指揮官你看我,我看你,劉國軒說的豪邁,但如今的鄭軍一鎮只有四百人左右,也就是說他們已經光榮的從軍級軍官晉升為了一名需要親自參與肉搏的協將。“怎么,怕了?”看到四人的反應,劉國軒激將著。“若是怕了也無妨,你們來留守,本帥親自出擊!”
“請大帥放心!”四人一咬牙齊齊俯身。“仆等愿力戰而死,以報王上知遇••••••”
等黑壓壓的清軍逼圍上來的時候,一千六百余名鄭軍將士已經列隊在砦外。看著這默然無聲卻排列整齊的鄭軍陣列,一種肅殺開始籠罩在自以為勝券在握的清軍將領心中。在無言的對峙了一會之后,忍不住壓力的清軍開始出擊了。
清軍的進攻理所當然的遭到了砦墻上的鄭軍火炮的封鎖,不過鄭軍炮少,清軍兵多,炮擊的結果并不能造成兵力對比上的改變,很快,密密麻麻的清軍就在橫戈待枕的鄭軍將士眼里逐漸放大再放大••••••
坐在地上休息以免虛耗了體力的鄭軍將士站了起來,以四百名身著青唐瘊子甲的將來、戰兵為箭頭,四鎮鄭軍如同四把匕首,猛的迎擊了上去,喊殺聲瞬間連隆隆的炮聲都遮掩了。
清兵甲看到面前穿著鎧甲的鄭軍,下意識的認為對方的身份不俗,然而讓他錯愕的是,他一刀劈在對方身上之后,居然連一道白印都沒有留下,錯亂的他剛欲舉刀,但迎面閃過一片寒光,隨即他只覺得身子一輕,接下來就陷入了無意識。
清兵乙自然也看到了穿著瘊子甲的鄭軍,不過他還來不及躲避鄭軍的鋒芒,便被大力推飛的原地,隨即被踉踉蹌蹌的友軍踩踏得窒息了過去••••••
帶兵領頭沖鋒的何佑大聲咆哮著揮舞著手中的斧子,憑借著瘊子甲出色的防御,他根本不用擔心自己會受到傷害,只需一路碾壓下去,將面前的清軍統統斬殺,為身后那些著著輕甲的部下打開進擊的通道。
而同樣領兵沖擊的江勝則相對比較倒霉,在殺透了一陣清軍后,他和身邊的幾名親衛居然陷入了對方弓箭手的射程之內,然而被射成串燒的他,卻一些沒有受傷,夸張的帶著一身的箭羽、箭桿和幾名同樣毫發無損的親衛又返身重新殺了回去。
“這?這?”遠遠觀戰的耿精忠等人瞠目結舌的看著在陣前如怪獸一般橫沖直撞的鄭軍甲士,有知道一些皮毛的還在四處打聽。“老兄,這是不是鄭逆赫赫有名的鐵人軍呢,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呢,真厲害!”
“派兵,再派兵!”氣急敗壞的耿精忠大聲命令著,一副還是國藩靖南王爺的派頭,絲毫沒有顧忌邊上臉色難看的將軍提督等人。“本王就不信了,這干鄭逆都是鐵打的,派兵,派兵,用人堆死他們!”
清軍第二、第三陣相繼調動起來,然而在炮火的封鎖下丟了不少條人命的他們好不容易沖到了戰團之中,卻發現每當身著瘊子甲的鄭軍力竭之時,總會有那么一隊生力軍沖上來左突右閃,使得他們圍殲的企圖落到空處卻是劉國軒把余下的五百人充作預備隊,輪流換上瘊子甲出戰,一下子讓清軍車輪大戰的企圖化為泡影。
從午時到申時,整整三個時辰,二千多鄭軍硬是用血肉擋住了清軍的數次攻擊,盡管鄭軍甲士的體力消耗極快,鄭軍普通士兵的傷亡不小,但相對于丟下數倍尸體的清軍而言,他們是當之無愧的強者。
“報!”一名騎手跳下戰馬,滾落到耿精忠等人的面前。“報各位大人,巴佐領殉國了。”
巴佐領名曰巴石兔,是隨著寧海將軍喇哈達而來的浙江駐防八旗兵的一名佐領,按道理他的陣亡應該由喇哈達關心,但耿精忠卻越俎代庖的發令道:“將軍百戰死,區區佐領為國盡忠乃是榮耀,不必管他,命令第四陣出擊!”
“夠了!”喇哈達一把折斷了手中的馬鞭,隨后用斷了馬鞭指著耿精忠罵到。“有本事自個上前頭去跟鄭逆拼命,用咱們爺們的血來保頂子,呸!什么玩意。”說罷,他氣哼哼的一催戰馬。“撤!一個破寨子,丟了幾千人,不值當。”
楊捷自然要抱這位貝子的大腿,忙不迭的命令道:“鳴金、收兵!咱們回潮州!”
被兩人這么毫不留情面的一搞,耿精忠有些坐立不安了,他并不想跟根基甚深的兩人鬧翻了,但事情關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容不得他不虛張聲勢一番:“喇貝子,你這是縱敵,本王要向皇上上書告你。”
“你以為只有你能上書嗎?”喇哈達把手中斷了的馬鞭丟到耿精忠的腳下,語帶輕蔑的看著他。“本貝子也要給皇上上書,看皇上信那個的。”說到這,喇哈達臉上陰笑著。“有種,姓耿的咱們就玩下去,看是你倒呢,還是本貝子倒了。”
耿精忠臉色頓變,目光馬上移到楊捷的身上,楊捷卻不看他,耿精忠知道不妙,正準備打一番圓場,突然交戰之處傳來一串炒豆般的連響,幾人放眼望去,卻見正在回撤的清軍與同樣撐不住的鄭軍之間出現了一隊新的人馬,這隊鄭軍手中都握住火銃,剛剛的響聲想來就是他們在釋放火器。
“火銃有什么好看的,咱爺們又不是沒有見過,當年關寧軍的火銃多不多,還不是被祖宗的鐵騎給打敗了。”喇哈達不以為意的說著,但他不知道,很快這些裝備著鹿銃的鄭軍火銃手將成為漳州清軍的夢魘之一。“也就是趁著咱們不想再戰了沾些便宜罷了,休要管他。”
“喇貝子說的是。”楊捷諂媚的附和著。“說不定就是鄭軍想把咱們引回去的誘餌,咱們不上這個當。”不過,楊捷也不是單靠溜須拍馬就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的,他在耿精忠面前替喇哈達緩頰。“耿王爺,不必多想了,就算今天拔了這個寨子,咱們也打不到思明去,還是等福州的水師到了,再齊頭并進吧。”
耿精忠一聽,打落門牙吞下肚的他不得不趁機順坡下驢:“楊軍門說的事,今日是仆操之過急了,不知道巴章京的尸骸搶回來沒有,鄭逆沒有戮尸的惡跡,要不要留幾個收拾一番,也好慰藉巴章京的家人。”
“這等事就不必麻煩王爺了,已經交辦下去了。”楊捷又怎么可能放過這個跟黃帶子、紅帶子們拉近關系的機會呢。“王爺還是約束部伍,小心劉逆追擊才是••••••”
耿精忠心不甘情不愿的拉到了后隊,此時喇哈達轉到楊捷身邊,口無遮攔的說道:“老楊,剛才你跟那反復小人說什么呢,咱爺們眼里可不揉沙子。”
“貝子爺,說什么呢,靖南王也是皇上重臣。”楊捷先是提高了聲音,接下來又壓低了聲音。“貝子爺,現在不是用得著他手中的兵嘛!”
“看不出你還挺鬼的,”喇哈達嘖嘖了兩聲,同樣壓低了聲音。“說得也是,也就是眼下鄭逆沒有趕下海,否則,”喇哈達做了一個殺頭的手勢。“少不得送這腦后生反骨的小人去菜市口領一刀。”
“就是!”楊捷笑呵呵的回應著。“這種朝三暮四的叛逆若不處置,朝廷還指望著誰做忠臣呢。”楊捷抬起頭沖著耿精忠的方向努努嘴。“貝子爺,您說是不是這理?”
“哈哈哈哈,”喇哈達狂笑著。“沒錯,沒錯,這就叫英雄所見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