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是順風,咱們用了十五天就到了朝鮮的外海。”楊杰等人畢恭畢敬的站在鄭克臧身前報告著。“朝鮮人的抵抗很弱,臣等攻克了一座郡城、兩座縣城外加四座村子,攏總才有十一個受傷的,其中一個吃了火銃的鉛子,死在回來的路上,其余只不過是皮肉傷,養養便好了。只是回來的時候逆風,船走的很慢,足足走了近五十天,最后連淡水都差不多喝光了,若不是琉球營的水軍每天能調些魚上來,糧食也必定不夠。”
通過這簡樸的話,鄭克臧可以想象整個旅途的艱辛,因此他滿意的點點頭:“很好,有了這番的磨難日后爾等必然是本藩的中堅。”
楊杰等喜形于色,此時鄭克臧問道:“卿等再說說朝鮮的事情,他們的官軍戰力如何?”
“朝鮮的禁軍臣等沒有遇到過,守城的留防軍根本不堪一擊,甚至一聽到火銃聲就逃跑的例子。”舞自明回答著。“倒是幾家城中大戶有些抵抗,傷亡大多都是這種情況下出現的。至于朝鮮的水師,因為臣等都是夜襲,因此即便他們白天趕來搜索,臣等也已經躲起來了,所以也沒有看到、不知其虛實。”
“如此啊!”鄭克臧有些失望,于是轉而問道。“這些婦人在船上可曾有什么意外?”
“回世孫的話,臣等都跟下面交代過,誰要是憋不住,回來后就統統趕出童子軍去,所以軍紀尚好。”這次由薛安來作答。“只是這些朝鮮婦孺體質暗弱,回來的路上死了好些,差一點還引起了疫病,虧得有帶醫師,否則就不堪設想了。”
“世孫,”乙卯期的顧小山也跟著報告著。“臣以為如今本藩不但缺少婦孺而且缺少奴工勞力,與其每一次為了區分男女而大動干戈,不如一股腦的卷來,相信路上有家人的顧拂,意外死亡會減少好多,等到了東寧再分開也不遲的。”
“其實咱們不一定要盯著朝鮮動腦筋,世孫,臣以為日本沿海的防御還不如朝鮮呢。”舞自明的話讓鄭克臧的眼前一亮,沒錯十七世紀末、十八世紀初,東北亞三國的海防長期處于無事的環境下,各國不是比誰家艦隊強大而是比誰家的水師更爛。“而且臣聽到過北河和廣南的人說,那邊的水師也很差的••••••”
鄭克臧擺手示意他們打住:“這件事不必你們操心,且先回去休整兩日,然后歸營。”
幾人正要應聲而退,鄭克臧又喚住他們:“差一點忘了,來,這枚一次北上狩獵嘉章,余替你們帶上,其余的等歸營后,毛副鎮統會替余頒發的••••••”
楊杰等人退下了,鄭克臧卻陷入了沉思,舞自明其實說的不錯,但怎么動手卻需要衡量一二,畢竟就算日本遲遲不予以明鄭的國信使答復,明鄭暫時也不能跟對方翻臉,如此一來的話,那也只能••••••
“把鄭英平叫來。”鄭克臧吩咐著,一刻鐘左右,胖乎乎的警察司司官跑了進來。“鄭卿,東寧現而今有多少是單丁戶?”
鄭英平一愣,隨即明白了鄭克臧的意思,于是凝神想了想給出了個巨大的數字:“世孫,如今臺灣單獨立戶卻沒有娶妻的共有一萬四千戶之多,其中今年就新增了七千六百零八戶,全部都是釋放的海澄清軍。”
前年年末的時候,戶部曾做過一個統計,臺灣的總戶數不過十一萬一千三百七十六戶,就算加上新增的七千六百零八戶以及馮氏家族抄家后解放的私奴私婢,總共也不足十二萬戶,其中居然有十分之一是光棍,可想而知對東寧的社會穩定將造成什么樣的威脅。
“杯水車薪啊。”鄭克臧感嘆著,隨即像摸不著頭腦的鄭英平吩咐道。“船隊從朝鮮帶回來一百六十幾個婦人,你安排一下,盡快配下去,可以優先安排本藩的老人,但記住各級官佐不得截留,要是讓余知道了哪個混賬家伙家中有妻子的,還打這些朝鮮女人的主意,鄭卿,就別怪余不跟你講情面了。”
鄭英平苦著臉應著,鄭克臧站起身在屋內走了兩步:“鄭卿,你且擬個條陳報給政事堂,就說是你的意思,全臺十六歲未嫁者、罪其父兄,三十歲以下孀居者也必須重新嫁人。”
“世孫不可啊。”鄭英平汗都下來了。“十六歲未嫁者罪父兄倒沒有什么問題,但三十歲以下孀居者也必須重新嫁人可有違人倫天理啊,昔年本朝武宗皇帝就是在揚州下了這么一道旨意被世人罵為昏君,更有諸多污蔑••••••”
“今日不同往昔,”鄭克臧打斷了鄭英平的話。“正德年間國家尚且安定,如今呢?耕戰之法最重人口,以東寧區區四十余萬對抗滿清億兆,有些毀譽算是什么。”說到這,鄭克臧的目光看向鄭英平。“只是鄭卿要替余背一背黑鍋了。”
鄭英平身上的肥肉一抖,哭喪著臉看著鄭克臧:“世孫,你就可憐可憐十九叔吧••••••”
“十九叔,這是鄭家的江山,你們幾個鄭氏宗親不替余挑擔子,又怎么能指望別人呢。”鄭克臧這么一說,鄭英平還能怎么回應,只好啞巴吃黃連了,此時就聽鄭克臧又問道。“閩清伯他們幾個,這些日子還安穩吧?”
若是鄭英平剛剛還有些腹誹,此刻一聽到鄭克臧提及被圈進的鄭智等人,心跳立時加快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鄭克臧的暗示,只得生硬的扯出一張笑臉來:“閩清伯、永泰伯、詔安伯這些日子都老實的很,據說讀書的讀書,禮佛的禮佛,都說要痛改前非。”
“不罵余是孽種了?也不再說自己是受了馮錫范的蒙蔽了?”鄭克臧冷冷的說著,他每說一句,鄭英平的心頭就狂跳一下。“也不攀咬其他人了?還真是有長進了。該不是表面文章吧?”這話讓鄭英平怎么回答,幸好鄭克臧也不想讓他回答。“國太去世,他們幾個怕是也沒有去拜謁過吧?”
鄭英平心中一動,難道是鄭克臧決議放鄭智他們幾個一馬了,于是他急忙應道:“是!”
“總是看同一片天怕也是很憋屈的,算了,既然有悔改的表現,就讓他們幾個旬月去國太靈前祭拜吧。”鄭克臧的決定看似大度,但鄭英平對此卻很是失望,因此這只是獄中的放風而不是一道赦令。“對了,告訴他們機會是自己爭取來的,記得要輕車簡從,若是還恣意張揚。”鄭克臧冷笑道。“就一輩子拘在小天地里好了••••••”
從永歷三十六年七月開始,童子軍兩鎮及鑾儀衛兩標分頭出海,南下北上,在朝鮮西南沿海、日本西九州及本州西部瀕臨日本海地區以及北河(即安南鄭主)等地或冒充日軍、或裝扮朝軍、有時干脆以清軍的面目出現,大肆劫掠。截止到十一月,共計以營一級規模出擊十七次,雖然遭到一些抵抗,但由于各國或是承平已久或是國內政策(一國一城、武士集中于城下町居住)限制或因為本身武力不彰,所以最終每一次都有驚無險。
十七次出擊,一共掠回人口二千一百余人,其中男女各半,此外有農具、布麻及糧食一部,論所獲其實也就一般但造成三國沿海地區極大的恐慌。其間,北河方面固然對越境清軍無可奈何,可日朝這對宿敵之間的關系卻因此開始驟然緊張起來。
鑒于突如其來的朝鮮入寇的事件以及國內豪商集團的游說,五代將軍德川綱吉最終在側近柳澤吉平的勸說下派中老阿部正武前往長崎接受了蔡漢襄遞交的國書,不過阿部正武并未允許蔡漢襄前往江戶謁見將軍并進入京都參拜天皇的要求。
“將軍大人最近身體不適,因此還請蔡工部見諒。”阿部用蔡漢襄工部主事的本官稱呼著。“至于謁見天皇,自幕府肇建以來,天皇便委政與大將軍,也素不接見外國使臣。”蔡漢襄對于能不能見到幕府將軍及天皇早不做幻想,因此被婉拒也沒有什么失望的,不過他所關切的其他幾個問題,幕府也統統拒絕了。“請蔡工部回稟貴國皇帝陛下及招討大將軍殿下,日本可以接受貴國在長崎設立商館并派官員駐守主持的要求,但是貴國要求借貸及借兵一事,本朝并無先例,所以恕不能答應。”
“當年百濟不是曾經向貴國借貸、借兵嗎?阿部大人又如何說沒有先例呢?”
“這?”阿部正武被蔡漢襄說得一愣,他完全沒有想到眼前的這位使者對日本的歷史如此了解。“這是幾百年的事情了,時移世易,還是不要再提老黃歷的好。”說到這,阿部又拿出了一個借口。“先代將軍曾制定了鎖國法令,出海之人不得歸國,因此幕府也不敢違背成例,這個,貴方應該稱為祖宗制度吧。”
“那借貸一事呢?這個貴國鎖國令中可沒有提及的。”
“幕府財力不濟,并無余力支援貴國復國大業。”阿部正武再度拒絕著。“不過,”他突然話鋒一轉。“若是貴藩能保證以合理的價格長期供應生絲,日本的商人們都是樂意向貴藩借貸的。”
蔡漢襄反問道:“什么是合理的價格呢?”
“這個就需要貴藩跟商人們自行協商了。”
“明白了。”蔡漢襄點點頭。“有阿部大人牽線,想來一定會有一個合理的結果。”
“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