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港顧名思義是臺江內海上最西側的港口,施瑯之所以把這里作為主力的登陸處而不選擇較近的鹽水溪和曾文溪的入海口當然是有他自己的考慮的:因為存在帶路黨,所以施瑯了解到曾文溪口雖然距離承天府最近但卻毗鄰山區兵力不宜展開;鹽水溪支流縱橫,入海口切割凌亂俱是小型沙洲同樣很難安排大軍;至于大排名字很是響亮但實際上只是西港一側的小魚港,海面異常狹窄,十幾條船搶灘就已經堵得嚴嚴實實了,若要是數萬人上陸的話,估計一天一夜也完成不了,這就使得清軍又有可能被以逸待勞的鄭軍逐一擊退。
所以再三權衡,施瑯才最終選定海面開闊便于大軍上岸,且容易得到炮船支援的西港作為主要登陸地點。當然,之所以選擇西港,還在于西港靠近天興州的州城佳里興,從施瑯的角度來看,奪取一個州城的影響力將使他在接下來的戰斗中出于一個有利的地位。
不過明知道清軍可能打著攻占天興州的主意,但鄭克臧卻不能死守州城清軍勢眾,完全可以圍城之后將來援部隊各個擊破,從而實現跟直取承天府一樣的效果所以既然已經判斷出清軍的主力及其目的所在,鄭克臧自然有所應對。
鄭克臧圈定的阻擊地點是一處喚作檳榔林的地方,這里是西港通往天興州的主要道路,土路的西側是一片連綿到海的檳榔林,東面則是一覽無余的水稻田,此外還有一條名叫蚶西港的沒膝小河橫貫其中,地勢雖然并不險要,但卻可以借助檳榔林讓童子軍的一側不受到攻擊,從而能達到節約兵力的目的。
未時剛過,童子軍沿蚶西港布下陣勢,此前鄭克臧收攏了勇衛軍第二鎮及五沖鎮潰兵約一千余人,不過這些人兵甲俱失、軍心不穩,幾乎不堪一戰,因此鄭克臧派出數名飛魚服、劍魚服侍衛將其在后陣整頓,并移駐檳榔林內作為疑兵。
童子軍布下筑好簡易的炮壘不久,清軍前鋒五千余人便自西港開到了,中間幾乎沒有停頓的時間,雙方便戰在了一起。清軍深知鄭軍火銃的厲害,所以試圖以鳥銃驅散鄭軍當面火銃部隊,然后以近戰肉搏兵打開通道,以優勢兵力壓垮鄭軍防線。
但童子軍對此早有應對,第一鎮下屬各二寸炮隊率先開火,在一百五十步至一百二十步的距離上,直瞄的二寸炮幾乎彈無虛發,清軍的鳥銃隊損失慘重,更重要的是清軍緊密的隊形遭到破壞,因此少數清軍拼死射出的銃彈也因此大多失的。
可惜童子軍一標只有三門二寸炮,即便加上鎮屬炮營中的兩寸炮隊及昆侖標所屬的二寸炮隊,整個戰線也不過十二門二寸炮而已,炮少炮小,再加上稻田內積水濕滑,基本無法形成有效的跳彈,所以未能給清軍造成更大的損失。
見到鳥銃隊未能奏效,清軍便干脆以力服人,二千多清軍一起發力沖鋒,到處是黑壓壓的人頭,場面蔚為壯觀。見到清軍試圖用蠻勇取勝,此時隱藏在后陣的第一鎮炮營的其余部隊終于按捺不住了,六門三寸炮隨后加入了合唱,一下子給清軍造成不小的損失。
“該死!”領頭沖鋒的同安城守右營游擊趙邦誠大聲咒罵著。“海逆的炮怎么打得這么快。”不過他的咒罵聲很快淹沒在炮聲、銃聲及己方的喊殺聲中,以至于他最后只能揮刀示意。“沖,給老子沖上去••••••”
進入五十步后,童子軍的鹿銃打出了一個漂亮的齊射,威力巨大的鉛彈不但擊穿了輕甲和無甲的清軍軀體,甚至還造成了一彈擊穿兩人的效果,片刻間將清軍陣中人仰馬翻,已死和瀕死的清軍扭曲著身體給后來者造成了不小的障礙。
除了這些樣子千奇百怪的尸體及傷者,稻田的濕滑其實也延緩了清軍沖擊的速度,原本在五十步內,再訓練有素的童子軍射手也不能擊發三次,但現在,任一名射手都可以輕松的射擊三次,更有甚者甚至打出了四次的雙倍效果。
清軍好不容易踏入蚶西港,只要越過這條十步寬的小河他們就能出現在鄭軍面前。此時好整以暇的童子軍射手從容的收起支架,轉到了陣后,兩排單薄的槍陣出現在了一眾清軍面前。雖說有個別的清軍將領從圍困北汕尾島炮壘的吳英所部的口中知道了這種槍陣的威力,但大部分的清軍是對此是根本不了解的,而即便是那些了解,也認為是失敗者的夸大其詞,根本對此不屑一顧,于是這次該輪到他們自己吃苦頭了。
“殺!”清軍們還沒有踏上對岸松軟的泥土,超出想象的長槍就刺了過來,有人格擋住了,有人腳一滑躲過去了,更多的人卻在錯愕中被貫穿了身子,鮮血瞬間將河水染成紅色,但這還沒完,側身后退的第一排槍兵讓開了通道,還沒回過神來的清軍便迎來了第二波的突刺。“殺!”接著是重新就位的第一排,又是第二排。“殺!殺••••••”
由于要盡量展開槍陣,所以童子軍的陣線其實很單薄,所以有個別戰技高超的清軍躲過了幾波刺殺,一頭撞進了槍兵們的行列。正準備大肆報復的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掄起刀劍,面前忽然出現一片陰影。見到兩面大大的藤牌砸了上來,清軍們剛剛想閃躲或是劈開,但反應過來的槍兵從意想不到的角度重新刺了過來,撲哧一聲之后慘叫聲憋在了腹腔之內••••••
雖然清軍的正面進攻失敗了,不過一支足有七八百人的迂回部隊已經出現在童子軍的側翼,遠遠看見這一幕的閩安協副將蔣懋勛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揮手示意剩下的部隊全部押上,但他的命令還沒有下達,迂回部隊就出現了意外。
“殺光這些韃子走狗。”鑾儀衛的騎軍營和童子軍兩鎮的騎軍隊大多數時候只是一種門面,但這卻不是他們所想要的,如今清軍給了他們一個一顯身手的機會,他們自然要用其來證明自己的武勇。“一個不留。”
釘上重釘的戰馬穩穩的沖刺在稻田之上,雖然速度不是很快,但威懾力卻是驚人的,而且其中有幾匹是來自歐羅巴的高頭大馬,足足一人高的戰馬披上馬甲簡直就是這個時代的戰車,橫沖直撞,在迂回清軍中所向披靡。
說起來清軍也不是沒有馬隊,只是人還沒有下完,又怎么可能讓這些大牲口下船呢,因此八百多人的馬隊全部留在了最后,如此一來只能以人對馬的清軍這下可算是吃了大虧。
清軍當然也竭力反擊著,但是鳥銃的火繩被濺起的水花打濕,而射出的弓箭又無力刺透騎軍們身披的鎖子甲,使盡一切手段卻只給對方造成了單位數字的傷亡,在這種情況下,再武勇的戰士也只有奔潰一途。
“逃啊!”可是想逃也不容易的,憑借著速度上的優勢,轉身而逃的清軍一一被鄭軍騎兵砍到在地,能逃出生天的不過十之一二而已••••••
“你該死!”帶著后續部隊趕到的施瑯第一時間接管了指揮權,隨后了解了戰況的他沖著蔣懋勛就是一記耳光。“你為什么不繼續派人沖擊鄭軍陣線,區區二千人的隊伍能經得起你幾次沖擊?”施瑯暴喝著。“拿下,砍了,傳首諸軍。”
蔣懋勛大聲哀求著,但施瑯不為所動,很快一顆血淋淋的首級被捧了上來,眾將面面相覷,但施瑯卻面色凝重,說起來,他手只有兩萬多清軍,其中還有五六千系改編自投誠的鄭軍,此時一旦受阻,萬一鄭軍紛至沓來,那未來的結果可謂堪憂。
“廈門鎮。”施瑯命令著。“你立刻再率三千出擊,務必要擊破當面阻擊之敵。”楊嘉瑞領命而去,施瑯繼續命令道。“外委守備施肇輔、施肇勛、施肇瓚。”三施出列,施瑯吩咐著。“你三人帶兵五百往檳榔林去打通道路。”三名施瑯的親隨家人退下之后,施瑯再度命令。“隨征左都督何義、都督陳蟒。”兩名高級軍官站了出來,施瑯拿出帶路黨畫的地圖指給他們兩人看。“此處地勢平坦,海逆兵少不可能面面俱到,你二人領兩千人迂回敵后,路不妨繞遠一點,海逆必然不會防備••••••”
從西港上陸的清軍約有二萬二千,其中差不多四千人的后隊還在整理,因此施瑯手中能用的不過一萬八千人。這一萬八千人中,有三千已經被施瑯用去防備擊破大排的鄭軍自背后夾擊,而剛剛蔣懋勛又損失了幾近二千人,這么七折八扣下來,以上的五千五百人幾乎就占到施瑯全部力量的一半。
可押上一半家當的施瑯還覺得不夠,只是童子軍的正面狹小,他無法投入更多的兵力,于是施瑯又命令道:“著烽火營游擊王祚昌率五百人繼續包抄海逆側翼。”
施瑯這是準備用王祚昌的五百人作為炮灰吸引鄭軍的騎兵,為進行更大范圍迂回的何義、陳蟒部作為掩護:“著江東協副將詹六奇、平海陸營游擊李全信率二千人為楊鎮后繼,若楊部不能打開道路,兩部當接力進攻勿使海逆得到喘息。”
在安排進攻的同時,施瑯也沒有忘記還在整頓的后隊:“催促海壇鎮立刻帶后隊前來。”
一連串的命令下達之后,施瑯舉起單筒望遠鏡遙眺著童子軍的陣地,咬牙切齒的嘶吼著:“本官倒要看看,今日是魚死呢還是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