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股臺風擦著東寧的邊掠過,大風掀起的巨浪早早的迫使所有船只逗留在相對安全的港口之中。好不容易熬到臺風遠去了,還不等海上的風浪徹底平靜下來,已經按捺不住的打狗隊迫不及待整裝出發,開始了新一季狩獵航程。
如今的打狗隊一共擁有飛天號等二千料以上戰船十艘,另外還有騎士、銳士兩艘六百料的快速偵查、通報船,實力雖然依舊無法跟荷蘭、西班牙等老牌海上強國相比,但憑著熾熱彈這一利器,落單的蓋倫也有一拼之力,因此,鞏天這一次出航的目的也非常明確,那就是攔截偷逃通海稅的葡萄牙商船。
可惜因為臺風的原因,打狗隊并不清楚葡萄牙人是不是已經冒險越過了自己的控制區,所以鞏天和陳一等人一合計,作出了向南航行至萬山群島一線實施守株待兔的決議。
不能不說這個決議是極其大膽的,要知道此地瀕臨澳門外海,萬一葡萄牙人傾巢出動,年輕的鄭軍水師能不能擋得住老牌殖民者的強大海上武力尚有疑問,就算僥幸攔截成功并打敗了佛郎機人,要是驚動了廣東的清軍那也將對明鄭造成相當不利的影響。
但冒險是有回報的,八月六日上午,在擔桿列島以東洋面巡航的銳士號首先發現了葡萄牙人的武裝商船,一個時辰之后,雙方的炮火打響了。
盡管葡萄牙人的單舷炮火遠較打狗隊任何一艘戰船較多,但由于其滿載貨物吃水沉重,船速較慢,因此便發生了一場經典的鬣狗戰笨牛的海戰。
“起火了。”由于騎士號和銳士號噸位太小炮數太少,所以只能在戰區外用為戰友加油,不過繞著圈子的兩艦卻時刻關注著主戰場的局勢。“飛虎號起火了。”不能不說,老牌殖民者還是有底蘊的,這不剛剛交戰沒多久,一馬當先的飛虎上就燃起了洶涌的大火。“好啊,飛犀號打斷佛郎機人的一根后桅!”
拿著千里鏡遠眺的了望哨大聲播報著戰況,一時的失敗和勝利都如過山車一樣牽動著騎士號上官兵們的心弦:“糟糕,飛鷹號側舷發生爆炸,好,佛郎機夷船上也起火了。”
“直娘賊的,光聽見聲響了,咱們什么時候才能上場啊。”
“你放心咱們有機會上場,”船上正八品修武副尉的管舵沖著剛剛開口的水兵擠眉弄眼著。“等一會,統領那一準有命令讓咱們幫著打撈落水的兄弟。”
“那還不就是輔兵干的活嗎。”說話的水兵原先可能是清軍俘虜,所以還一口一個輔軍一口一個正軍,顯然觀念還沒改變過來。“咱們好好也是八尺的漢子,下面又沒少什么東西,憑什么只能當輔軍啊,沒軍功、沒前程••••••”
“閉嘴!”雖然當上了船長,但卻不能參見如此規模的戰斗的杜虎被這話撩撥的心頭火氣,當即暴喝一聲。“不說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
這個水兵悻悻的收口不言了,倒是邊上大副輕輕安撫了他兩句,此時就聽了望哨繼續報告道:“糟糕!飛電號前桅中斷,船速大降,這要被佛郎機夷船揪住打了,該死,不,萬歲!飛電號萬歲!佛郎機船主桅也斷了,佛郎機船也跑不起來了。”
歡呼聲瞬間在騎士號上響徹了起來,風帆戰船時代一旦沒有了速度,那就只有等死一途,果然,又過了半刻的光景,自認無力逃脫的佛郎機船上升起了象征投降的白旗,唯一剩下的前桅上的風帆也跟著降了下來。
“飛天號的旗號。”了望哨吼道。“讓騎士和銳士號靠近,不,兩船只要一船靠近。”
“開過去!”杜虎當即命令著,舵手一打舵,騎士號飛一樣的直撲主戰場。“給飛天號發旗號,本船已經接到命令,請指示銳士號繼續在外圍巡航。”
“杜虎這個王八蛋!”在戰場另一頭的銳士號船長何祁自然看不見騎士號的旗號,但飛天號隨后的命令卻讓他大失所望。“跑得倒是快,”以至于他把怒氣發泄在一眾以老帶新的船員頭上。“你們這群蠢貨,連船都不會操了,到手的戰功就這么飛了,真真氣死老子了,回去不操練死你們,老子何字倒過來寫••••••”
且不說何祁這邊罵罵咧咧的,那邊杜虎已經駛入了戰區,等進到戰區騎士號上的水兵們才發覺戰事的殘酷,別的不是,那支離破碎的船板,充滿彈洞的船帆,隨處可見的浮尸以及從各船甲板上滲出來的血水••••••
“你們是大員的人?”看著從繩梯爬上來的杜虎等人,被打斷一只手緊急包扎過的佛郎機船長一臉失血過多的慘白。“明白了,是因為沒有繳納該死的通海稅。”葡萄牙船長勉力的說到。“我希望我和我的船員能得到相應的待遇,我希望能贖回我的船••••••”
“要享受到這些待遇,你就必然先服從我方的命令。”杜虎不厭煩的打斷了他的話,他的粵語并不好,但足以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現在,命令你的人立刻交出武器,分批離船,這條船我們要全面接管••••••”
“經過清點,這條玫瑰夫人號上共有六十七名水手。”水手的數量明顯不足以操縱該船全部的火炮,這也是打狗隊能獲勝的原因之一。“其中二十七人在炮戰中被打死,還有二十個輕重傷,估計有相當部分熬不過今天晚上。”透過舷窗看著正在搶修中的玫瑰夫人號,鞏天淡淡的向各位船長介紹著。“船上一共繳獲價值四萬兩的黃金、白銀,還有紅銅二萬斤,硫磺一千桶以及扇子、刀劍、漆器和屏風等貨品價值無法估算,此外全船還有大口徑半蛇炮八位,大小佛郎機炮四十位,火繩槍二十門,火藥、鉛彈及刀劍暫時沒有統計。”
說起來全部物品中最值錢的其實還是這艘550噸級商用蓋倫,它是迄今為止明鄭獲得的第一艘蓋倫,無論修復后打狗隊自用或交給船場方面仿造都有不可估量的價值,因此鞏天才不顧其他幾條受損的船只優先修復它。
“收獲不小,但咱們的損失也很大,飛鷹號船長謝寶謝昭信殉國了,另外還飛鷹號上的二副、飛虎號的管船等四十七名將士戰死,傷者的數量也有一二十名,其中能熬過來的也不知道有幾個,比比雙方的損失,可以說,咱們這回算是慘勝,不,實際上是失敗了。”
鞏天的話讓一眾船長面色慘然,雖說馬革裹尸是軍人的宿怨,但看著同儕戰死還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涌上心頭,然而更令他們恥辱的是雙方的戰損比居然是倒置的,這讓他們到手的勝利也變得有些寡淡無味了。
“這里面有佛郎機人船大炮多又居高臨下的原因。”鞏天侃侃而談著,戰后總結是鄭克臧的要求,今天跟船長們做了,回去后還要跟鄭克臧再報告一遍。“但我注意了一下,咱們十條船,從開打到結束,前后兩次往返,從左舷打到右舷,又從右舷打到左舷,每門炮至少齊射過三次以上,可是為什么沒把對方打沉了呢?不要跟我說是骨干被抽走的原因。”鞏天的聲音在一眾船長的耳邊回響著。“咱們重整也大半年了,補充的炮手也訓練大半年了••••••”鞏天搖了搖頭,響鑼不用重錘,有些話他不必再說下去了。“所以各船還要繼續抓緊訓練,若不是這樣,下一回咱們同樣要付出慘痛的代價,甚至更多••••••”
慘勝的打狗隊還在海上飄蕩的時候,一場婚禮正在順天府悄然舉行,早就偷嘗過禁果的未婚夫妻終于名正言順的走到了一起。鑒于新人中的一方身份的敏感,因此除了關系密切的親戚以外并沒有任何的明鄭官員參加。不過婚禮并不寒酸,尤其是鄭克臧加封鄭克爽為永定伯并賜王田百甲詔書給婚禮增色不少。
“秦舍,有句話,二十九叔我還是要告訴你。”招待親朋好友的酒宴上,鄭斌悄悄來住鄭克爽。“寶官、珍官已經出生,你的地位已經十分的尷尬,所以主上才要把你遣出安平城,但你千萬不能因此生了嫉恨之心。”錯非女兒嫁了沈氏,沈氏又跟鄭克爽聯姻,否則鄭斌這話怎么也不會說出口的。“不但不能有嫉恨而且最好能諸事不問,或做學問或求田問舍,否則閩清伯他們就是你的前車之鑒呢。”
“請二十九叔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鄭克爽淡淡的回應著,有這樣強勢的兄長在他自然不可能有政治上野心,但也不表明他就是一個愚鈍的人。“今日過后,安定伯府就閉門謝客,任何人我都不見。”
“這就對了,”鄭斌滿意的點點頭。“沈氏的嫁妝不少,主上又有賜田,再加上每年伯爵的俸祿銀子,足夠你過日子的了,不過容二十九叔再多嘴一句,女人有幾個就可以了,再多主上那邊嘴上不說,心里肯定有疙瘩的。”
“二十九叔的意思?”
“不,不是這個意思,”鄭斌仿佛猜出了鄭克爽的所思所想,急忙搖頭。“如今臺灣男多女少,主上為此頭疼不已,你該為主上分憂才是。”
鄭克爽恍然大悟:“多謝二十九叔提點,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