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號和海王星號在穿越臺灣海峽后失蹤,讓巴達維亞的荷蘭人極為的震怒,但因為受到三次英荷戰爭后荷蘭總體國力的萎縮,此時的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只有三艘90門炮戰列艦及其余20余艘大小戰艦可用在偌大的東亞海域,已經根本沒有了當年獨占香料群島及東北亞貿易線的威勢,不但在與英法在暹羅、北大年等地的競爭中失敗,更被逐出了廣南和柬埔寨,只能死保著東印度群島及馬六甲等地慢慢舔舐傷口,在這種情況下,讓荷蘭人獨自挑戰鄭軍顯然是連最沖動的冒險者都不愿意嘗試的自殺行徑。
但環顧四周,英法西葡都是自己的宿敵,而清廷又過于自大,思來想去,荷蘭找上了同樣吃過明鄭的啞巴虧又實力最弱、與自己如今沖突不算最大的葡萄牙人。這一年的九月至十一月間,荷蘭人兩度遣使聯絡澳門,名義上是希望和葡萄牙人達成自澳門購買中國商品協議,實質上是想建立兩國在東北亞的軍事同盟,以便一致對付鄭軍。
雖然荷蘭曾在16361645年間封鎖果阿長達9年之久、在1641年把葡萄牙趕出了馬六甲、在1647年吞并了安汶島(注:摩鹿加群島的一個島)、在1658年奪取了錫蘭、1663年奪取了印度南端西海岸的柯欽,導致了葡萄牙在東亞的勢力日趨萎縮,但今日不同往昔,為了擺脫明鄭方面對那霸的貿易壁壘,這一對老冤家暫時還是握手言和了。
不過,雙方間敵對的關系雖然得到了一定的緩和,但究竟由哪一方在聯合行動中占主導地位,戰后的利益又該如何分配,萬一無法徹底消滅明鄭的力量又該怎么辦等一系列的問題又成了雙方新一輪爭執的焦點。
實力更遜的葡萄牙人出于對過往慘痛教訓的深刻記憶,為了不上了荷蘭人的當,同時也是為遏止荷蘭人進一步可能的野心,分潤到自己應該得到的那份戰爭補償,便提議讓同樣對明鄭除之欲快清廷也加入這個聯盟。
荷蘭方面對此卻頗多疑慮,畢竟福州的談判結果并非就隨著東方號和海王星號的失蹤就無人知曉了。而兩廣總督趙士麟身在粵西北前線,巡撫李士楨因為沒有提督軍務和洋務的責任也袖手旁觀,至于廣州將軍王永譽更是滑不溜手的老狐貍,為了避免擔上責任,他矢言不敢越權插手總督權責,因此這個提議在清廷方面也受到了冷遇。
既然談不出一個子丑寅卯,面和心不合的荷葡雙方也只好一拍兩散,于是在草草訂立了一個口頭上的攻守同盟之后,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館長先生,聽說貴方在萬丹的商館由于某種原因關閉了。”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荷葡的接近還是引起了泰西各國的警覺以及明鄭方面的戒備,為了繼續打擊荷蘭方面,林維榮受命和英國人進行磋商。“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重開。”
英國佬臉上的笑容一頓,要知道在永歷三十六年(1682年)以前,萬丹商館一直作為英國在東南亞的貿易中心,為了保有這個中心,英國人曾積極扶持蘇丹阿蒲法達。但在永歷三十四年(1680年)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鎮壓了馬打蘭起義之后,荷蘭人采用支持老蘇丹之子阿蒲加哈反對其父親,并答應給以軍事援助的作法獲取了萬丹貿易的壟斷權。此后,老蘇丹戰敗,荷蘭獲得了萬丹和蘇門答臘島上臣屬于萬丹的蘭蓬的貿易壟斷,而英國人則被排擠出這一地區,只在遠離主航道的蘇門答臘西海岸的萌菇蓮(明古連)保留商業據點。
對于在萬丹的失敗,英國人自然怨氣沖天,但這不表明英國人就愿意為明鄭火中取栗,老奸巨猾的商館長思索了片刻問道:“我是否可以認為,貴方的提議是在慫恿我國與荷蘭方面開戰?大臣閣下的主意未免打得太高明了。”
“不,館主誤會本官的意思了。”林維榮擺擺手。“本官只是提議,針對荷蘭人在爪哇地區的貿易特權結成同盟。”說到這,林維榮指著面前的大地球儀。“馬魯古(注:摩鹿加群島)系列國矚目之地,佛郎機人、小呂宋都曾經攻打過,如今落到荷蘭人手中,這就成了他們繼續稱霸這一地區的本錢。”英國人曾經支持過荷瓦國跟荷蘭人做對并走私香料群島的香料,但這樣行動最后還是失敗了,因此館主只是不動聲色的聽著。“本藩定居著一些日本移民,他們與在這一海域定居的其他日本移民還保有密切的關系,若是貴方有意重新回到上述地區,相信本藩可以幫上一點忙,另外,館主應該知道本藩最近俘獲了數萬人,這些都曾經是最精銳的軍人,充當奴隸實在太浪費了,若是價格合適,本藩或許可以將其交給貴國。”
“雇傭軍嗎?”英國人有些糊涂了,他搞不清明鄭方面的這個建議到底是為了錢還是為了遏止荷蘭,不過在他看來,有一個宗旨是明確的,那就是明鄭若是插手東南亞地區對歐洲各國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但明鄭又怎么可能不插手呢?
因此患得患失的英國人回應道:“這個建議事關重大,我認為需要向孟買報告。”
“理當如此。”林維榮淡淡的掃了滿懷戒心的英國人一眼,隨即端茶送客。“那本官就靜候貴國的好消息了••••••”
何之洲(書友哭蛹推薦)慢慢在城市的街頭踱著步,由于馬尼拉已經被西班牙人統治了一百多年,因此這座由各色人等組成的熱帶城市已經沾染上太多的殖民地風情風情,這就讓來自東寧的何之洲充滿了好奇。
說起來何之洲其實是東寧派往馬尼拉的第二任商館館主,不過和一度雄心勃勃的希望把全呂宋的漢民都遷回臺灣卻最終只回遷了六百戶的之前一任不同,已經洞悉了西班牙人其實即忌憚中國人又離不開中國人的通商司并沒有對他有太大的苛求,反而還提出了一項在他看來匪夷所思的建議用部分清軍俘虜來交換呂宋漢民家庭。
對于這個計劃,西班牙還在猶豫,而已經達成了采購糧食、鐵料、香料等協議的何之洲也不愿無所事事的每日待在商館里自我拘束,于是他很快就融入了當地的生活之中,甚至還時不時到圣奧古斯丁教堂的進行禮拜。
“不知道何兄弟是什么時候入的教?”由于羅文藻(注:中國第一位華人天主教主教)等的努力,在馬尼拉有不少華人神父,見到陌生面孔的何之洲時不時來參加禮拜,自然會有有心人前來接觸。“參加是耶穌會?方濟各會?還是多明我會(拉丁名OrdoDominicano乳m,又譯為道明會亦稱布道兄弟會)?”
“我是永歷四年(公元1650年)在福安藤頭入的教,一晃已經將近四十年了,當年,我還是十三、四歲的少年。”何之洲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樣子唏噓著。“應該是道明會吧。”
“永歷四年,也就是順治七年,那不是羅主教在福建傳教的時候?”
“正是羅神父幫助受洗的。”反正羅文藻引入教會的人甚多,他本人都不一定記得起來,因此何之洲大可以放寬心了借用他的虎皮。“怎么,主教,羅神父現在也從了主教了嗎?”
“這位弟兄,你的消息不靈了,”主教對于當時的中國神父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高位,所以羅文藻能達到這個高度,也令所有的中國籍神父感到自豪。“主誕后1674年,也就是清康熙十三年,教宗克雷芒十世任命羅文藻為巴希利主教(具銜)、南京教區宗座代牧了。”
事實上羅文藻是在去年,也就是康熙二十四年四月八日(1685年),才由廣州方濟各會意大利主教康和之為其祝圣后才成為第一個中國籍主教,掌中國北部諸省教務的,其中蹉跎,普通的神父自然也要諱言的。
“如此啊,倒要恭喜羅主教了。”何之洲感嘆了一會,隨即話鋒一轉。“對了,馬尼拉這邊對咱們漢人教友在祭神時奉獻財物、祭拜祖先牌位、能否放債還過問的嚴厲嗎?”
“這個?”神父臉色大變,原來這個問題是赫赫有名的禮儀之爭的一部分,事關到多明我會與耶穌會、方濟各會在華傳教權的斗爭,更涉及到教皇的諭令,卻是非一個小小的華裔神父可以參與進去的,所以神父只是反問道。“這種情況在大陸很常見嗎?”
“東寧這邊的信眾主要是從福建遷過去的,大多也是道明會的弟兄們,這方面做得稍微好一點,但天地君親師,這些都是多少年傳下來的,自然不能不膜拜的。”何之洲看似隨意的說著。“此外東寧禁止放債,所以這方面也不會犯忌,但也有一部分其他教派出來的弟兄偶像崇拜的厲害,逢神就拜的••••••”
“你做得很好,”送走了何之洲,神父立刻向主教報告著今天的談話,多明我會在歐洲是宗教裁判所的執掌者,在中國更是禮儀之爭的挑起者,因此對于這方面的匯報更是上心。“看起來耶穌會已經向異端滑去了,這件事我會向本會駐馬尼拉省會長嘉德朗主教報告的,這種異端的行為,絕不能再繼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