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九月,喀爾喀三汗、札薩克、濟農、洪臺吉和臺吉在蘇尼特旗的阿魯厄勒蘇臺召開會議商議喀爾喀前途。當時俄國已經在西伯利亞和遠東地區擴張近半個世紀了,喀爾喀蒙古人已經見識到俄國人火器的威力巨大以及俄國哥薩克作戰的兇悍勇猛,因此有一部分王公建議歸附俄國人尋求其保護。但還有一部分王公主張歸附清廷,雙方爭執不下,于是請求哲布尊丹巴出面裁決。
因為清廷對其庇護而從噶爾丹手中逃生的哲布尊丹巴對清廷感恩戴德,因此在會議上說到:“俄羅斯人不信佛祖教誨,風俗大異吾族,服飾更是奇形怪狀,滿洲與蒙古人同種,大清上下也信奉佛教,且清朝的服飾瀟灑美觀如天上仙人,衣服美觀則必定心存仁愛。且大清繁華富庶,有用不完的財寶,錦繡綢緞更多,依靠他們,生活一定愉快。”
阿魯厄勒蘇臺會議之后,居住在喀爾喀蒙古最北方的一部分臺吉選擇歸附俄國,他們鄂領地就是后來的布里亞特蒙古;而絕大多數的喀爾喀蒙古王公則根據哲布尊丹巴的意見投降清廷,并于當年向北京遞交了服表。
接到喀爾喀蒙古內附的康熙還來不及高興,閩海上慘敗的消息就如一瓢冷水撲面而來。
為此,康熙立刻召開御前會議,安親王岳樂、裕親王福全、恭親王常寧、簡親王雅布、信郡王鄂札等一干宗親貴胄及明珠、索額圖、佟國維、張英、張玉書、熊賜履等滿漢信臣悉數參加,此外皇太子礽、皇長子禔也一并列席。
會議之初,康熙就直截了當的問道:“如今東南又遭敗績,水師盡滅,西北又有噶爾丹侵凌,諸卿以為朝廷當如何應對為好。”
“海逆雖然逞強于海上畢竟人口、武力俱都不彰,且東南至京千數路,或有小患也不足為大。”在康熙的注視下,剛剛從漢軍旗抬入滿洲正黃旗的(順治)孝康章皇后幼弟,主持康熙后宮的皇貴妃佟佳氏之父、領侍衛內大臣、議政大臣佟國維首先出列言道。“噶爾丹出沒漠北威脅漠南及關東、關內不可不防。”佟國維建議道。“奴才以為可在東南持續封界,而首先專心對付準格爾人。”
“奴才以為佟大人所言極是,滿蒙關系國本。”索額圖也呼應著。“準格爾欲壑難填,一旦鯨吞喀爾喀,必然南下漠南,或出抄關隴,但無論哪一宗,都是我朝心腹大患,務必早日剪除。”索額圖頓了頓。“至于海逆,雖然劫掠三十萬瓊州百姓,但時日尚短并未編伍整齊納為腹心如臂使指,故雖然得以持海為僵,卻不知為大患,只要小心其再次抄掠即可。”
“臣以為佟大人和索閣老的話有失偏頗。”剛剛復起為禮部尚書的熊賜履卻認為臺灣的威脅更大。“喀爾喀不過是臣屬之地,但東寧之禍卻在鼎革。”這話一出,康熙的臉色就變了。“海逆朱欽繼位之后多有以前明為號召之舉,若是坐視海逆壯大,則萬一有奸民為其蠱惑,則亂及國朝腹心呢,皇上不可不查。”
“奴才以為,海逆與準格爾俱是朝廷大患,然國家用度有限,兩相只能擇其中之一對付。”明珠慢慢的說著。“觀東南戰報可知海逆以大洋為疆,縱橫海上,實非我朝可以輕易制之的,而準格爾所持弓馬本我朝強項,其兵不如我,械不如我,必能一戰而勝之,戰勝之后或可納為臣屬或分其地以償喀爾喀,則不復為患。”
“皇上,雖說如今三省二十萬大軍已去三一,但畢竟還有十余萬,攻且不能,守則有余。”時任兵部漢尚書的張玉書也附和著。“再者之前為了這二十余萬大軍已經從贛、湘、川、黔、皖、蘇抽調了不少綠旗兵,要是再調,這些省份可就空虛了。反觀北地,陜、晉、豫、魯、直隸多有兵丁,隨征北調絕無問題。”
聽到下面的臣屬大多提議先行北征,康熙的眉頭慢慢凝了起來,隨即看了看幾位宗室親王。老態龍鐘岳樂低頭不語,福全和常寧目光游弋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雅布和鄂札等人雖然一副康熙指哪打哪的架勢卻并無開口的欲望,礽、禔更是噤若寒蟬不敢輕易發聲。
于是康熙點名問道:“張英,你怎么看?”
“臣以為熊大人的意見不差,”以文華殿大學士的身份入值南書房的張英也是考慮到王朝鼎革的因素。“準格爾乃是表患,而海逆才是本朝心腹之患。”
聽了張英的話,康熙嘴角上露出一絲笑容:“海逆奉前明正朔,屢有重奪江山之意,這個朕知道,不過水師剛剛大敗,朝廷也一時無力對付東南,可以準格爾為先,待北疆安穩了再對付海逆。”為此康熙訓示道。“索額圖,你與鄂羅斯使臣要說仔細了,勿使其支援噶爾丹。”索額圖領了命令,康熙又道。“著兵部準備兵馬,萬一準格爾再度來犯,務必予以重擊。”兵部滿尚書紀爾塔布和張玉書同樣應聲。“至于海逆。”康熙在幾位宗親的面前掃了掃。“杰書嘔血不止,看來在福州是待不住了,雅布,你替朕南下主持東南戰局吧。”雅布也領了命令,康熙站起來在御案后疾行幾步。“海逆能造夾板大船,朕也要造夾板大船,下令三省重建水師,務必不使海逆猖獗為患。”
明珠的臉頓時垮了下來,他不知道造一艘夾板大船要多少錢,但造百艘的錢斷然是少不了的,而且依照福州方面的說法,一艘夾板船上動輒二三十門大炮,上百艘等于要二三千門大炮,這炮銅的數量就足以讓清廷破產了。
當然明鄭知道康熙正在興頭上,不能直接勸止,所以他迂回道:“皇上,朝廷并無人知道該如何制造夾板大船••••••”
“讓三省自己想辦法。”康熙的話才出口,忽然看到明鄭的眼神不對,他微微一思量頓時了然了明珠的暗示,沒錯,這一條夾板船上便有幾十門大炮,這等利器又如何能掌握在漢人(漢軍旗)手中。“著欽天監調泰西教士一批至兵部聽用。”
康熙以為幾名泰西傳教士的萬能的,但明珠的意思并不只是如此,見康熙不理暗示,他也只好再次跳了出來:“臣以為,臺灣本非中華故土,荷蘭紅夷又屢屢不忘,不如驅狼吞虎,以東寧歸屬為餌,促其互斗,朝廷不費一兵一卒,不花一分一文便可坐收其利。”
康熙眼眉挑了挑,這是變相的借師助剿,按他的心意是不能同意的,但考慮到明珠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朝廷沒錢,怎么辦,他也要違心的不置可否。但不置可否便是默許,自有心領神會的臣下替他分憂的。
不過康熙的心氣依舊不順,于是某人就倒霉了:“傅魁謊報瓊海戰果,致使三省水師覆滅,其罪不可赦,來人,著有司抓拿至京嚴加審問。”
福全眨了眨眼,傅魁可是走了他的門路才署理的粵省水師提督,就這么被楸出來豈不是自己臉上也無光,于是他急急忙忙的勸諫道:“皇上,傅魁雖然罪有應得,但閩海一戰只有他能率部從海逆股掌中脫出,可見其能,正所謂瑕不掩瑜,朝廷并經知悉海戰的不多,還是準予其軍前效力以自贖其罪吧。”
“能?”康熙冷笑道。“用降帆投降瞞過一意追擊的海逆,這樣的能將,朕如何敢用。”
這話一出,原先遮遮掩掩的窗戶紙就被徹底捅破了,群臣都明白這位名義上取消了前明十三司的圣君其實還在用著特務政治的老手段,不過明白又怎么樣,如今大清的皇權至上,根本沒人能制止得了康熙的行動,也不會有人冒著身家性命去勸說康熙取消特務監視的。
御前會議結束了,幾個臣子三三兩兩的走了出去,只有落在最后的明珠轉身去求見康熙,等太監將明珠引到重新換了一套行頭的康熙面前,這位權傾一時的大臣用焦切的聲音報告道:“皇上,戶部及太仆寺、太常寺的存銀已經不足百萬兩,若是明年夏稅之前向準格爾開戰,怕是連馬料都無法備齊。”
康熙眼睛頓時睜得大大的,就聽明珠解釋道:“如今三省的軍費已經占到歲支的四分之一,再加上修河的花銷也是每年高達數兆(注:這里做十萬計),更為重要的是江浙的絲綢、生茶、瓷器都被海逆堵在岸上,有出無入••••••”
康熙瞇起眼睛看著訕訕收口的明珠:“你可有什么解決的章程?”
明珠一咬牙進言道:“為今之計只有將浙江、江蘇、湖北、湖南、河南、山東加征漕糧浮收擴大到四川、江西、山西、直隸,另外再將浮收的額度加征到五分(5)或可以多支二百萬石的稻米及等值銀兩,不過這也緩不應急,明年六月前絕不能與準格爾開戰。”
“朕知道了。”康熙不悅的點了點頭。“開戰之事,朕會安排的,至于這戶部的窟窿。”康熙伸手在明珠的肩膀上按了按。“就暫且苦我百姓幾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