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一聲轟鳴之后,一枚碗口大小的鉛彈越過三百來步的距離后砸在昆山縣城的城墻上,在將一塊本地窯口出產的青色城磚給砸得四分五裂之后,在空中反彈了約尺半的距離便以自由落體的形勢降落到地面上,又砸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土坑,隨即再也動彈不得了。
隔了差不多十息左右的功夫,相鄰的一位一千五百斤紅夷炮中也射出了炮彈,不過這邊的炮手在裝填時似乎裝入的火藥有所不足,因此發射的鉛彈連城墻都沒有觸及,直接落在并不寬大深邃的護城河中,震暈了幾條倒霉的池魚。
又過了小半刻鐘,最初發射的清軍火炮再度發言,不過這次清軍炮手裝藥有些過多了,發射的炮彈徑直越過城墻,或許打垮了城內的幾棟民宅或許造成了部分隱蔽的鄭軍傷亡,但對于清軍強拆城墻的努力卻沒有絲毫的助益。
三發一中,指揮炮擊的清軍守備見到這樣的成績,臉色陰沉之極。于是他喚來操炮的把總,一頓毫不留情的斥責之后,清軍的炮擊開始相對精準起來。但是由于萬部此行攜帶來的中型火炮數目攏總只有兩位,其余佛郎機輕炮和虎蹲炮等無力對城墻造成威脅,因此清軍的射擊精度提高對城墻的破壞卻沒有相應增加••••••
看著冒著清軍炮火探頭測距的炮隊領隊,舞自明有些擔心的問道:“射程夠不夠?”
“有些夠嗆。”鄭軍團屬火炮有兩寸和三寸兩種,其中三寸炮的有效射程在三百三十步內,自然能有效的打擊城下的清軍炮位,可莊星所部如今配屬的卻是二寸炮隊,其有效射程在二百五十步內,即便城墻的高度可以對射程提供加成,也很難對清軍擁有的兩位紅夷炮造成致命的威脅。“不過可以試著逼退清軍的火炮。”
既然如此,那還說什么,舞自明當即下令開火。兩位鄭軍二寸炮先是在城墻內側裝填好彈藥,然后炮班一起用力推動炮車輪,將其送到城墻垛口處,再經過短暫的快速瞄準,射手便把燒得火紅的鐵釬插入炮門••••••
鄭軍突如其來的炮火反擊,果然讓清軍產生了動搖。看著十分接近的彈著點,清軍守備顧不得請示萬永祺便指示炮位立刻向后移動。如此一來,清軍對昆山西面城墻的炮擊自然宣告中斷,但更為重要的是,后退五十余步重新構筑射擊陣位后的清軍炮隊為了彌補射程的增加就必須往火炮內加裝更多的火藥,炸膛的危險也隨之大大增加了。
“宮游擊。”見到火炮隊被狼狽的逼退,臉色陰沉的萬永祺當即下達了攻城的命令。“本官把松江城守營、金山營、柘林營、青村營和南匯水師營交給你,你該明白怎么做吧?”
曾經在鄭軍手上吃過苦頭的宮游擊心里暗暗叫苦,但清廷此時的軍紀尚且嚴整,像他一樣的敗軍之將若是不能戴罪立功的話,奪職罷官算是輕的,因此丟了腦袋或是發配寧古塔的事例也并不少見,所以宮游擊只能做出一副慨然的樣子,抱拳領命:“下官明白。”
一刻鐘后,由五個營頭七百余殘軍組成的攻城隊整編完畢,整個攻城隊分為鳥銃和弓箭的支援隊,拿著云梯和木板的云梯隊以及持著刀盾長槍的先登隊三部分組成,一個個剝除了號衣盤起了辮子,喝下一碗送行酒,隨著一聲號令,兇神惡煞般沖了出去。
由于擔心誤傷,清軍的紅夷炮停了下來,不過虎蹲炮隊則提著火炮跟著攻城隊一起沖到了護城河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對著城頭就是一通亂射。事實上,射程極近的虎蹲炮發射的鉛子、鐵釘、碎石等只有少數才能觸及城頭,但是炮聲一響,硝煙便很快在城下散布開,一時間,清軍攻城隊在硝煙里穿行,一副人人奮勇前行的架勢。
對此,鄭軍的二寸炮則相繼開火,裝填了霰彈的二寸炮播散出一片死亡的陰影,只可惜清軍沖的太快,鄭軍才發射了兩輪,其先頭部隊已經殺到了護城河邊。突到護城河邊的清軍開始利用云梯和木板在護城河里搭建簡易的浮橋,另一部分則趟水向城墻邊前進著。
見到火炮已經無能為力,站在城頭的黃琦由是命令到:“立刻反擊,自由射擊。”
成排的鉛彈射了出來,不過由于要在鉛彈上包裹一層麻布以免俯射的時候彈藥從槍膛內滑出,因此鄭軍的射擊速度明顯較常規戰的時候為慢,可饒是如此,在四下橫飛的彈丸以及點燃后拋下的轟天雷的雙重作用下,清軍還是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
但己方的傷亡并不能動搖清軍各級將官戴罪立功的決心,在他們的督促下,不計死傷的清軍還是冒著火網在城墻上架設起了云梯,先登隊的清兵們在都司、守備、千把總的呵斥著,奮不顧身的向上攀登著,不時有人被彈丸、彈片打倒,也有人因為踩在鮮血上而從云梯上滑落的,但不管怎么說,清軍都在逐漸逼近自己的目的地。
“啊!”一聲驚恐的慘叫響徹了起來,正在攀爬的清軍忽然發現天地倒轉了過來,卻是幾名鄭軍用銃托將云梯推離了城頭,并在此過程中造成了云梯的翻轉。
當然云梯翻轉的只是少數現象,更多的卻是推離后沒有翻轉又重新砸向城頭的。不過其中小部分卻因為重量、重心、撞擊、制作時包扎草率等原因造成了云梯從中折斷。云梯上的清軍士兵徒勞的想抓住固定物,卻在近乎自由落體的下墜中重重摔倒在城墻之下••••••
終于有幾名清軍搶上了城頭,但是他們不僅要面對鄭軍的排銃還要面對鄭軍的槍陣,所以很快便倒在了“成功”之前,甚至有個別的還因為站不住腳被鄭軍逼回了云梯之上,以至于不慎失足落下從而一命嗚呼的。
“總鎮,當面海逆的戰力甚強。”所謂兔死狐悲,看到五個營頭的余部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卻沒有能夠順利登上城頭,同樣是殘兵的松南水師營都司向萬永祺進言道。“不如在其余各面同時攻城,以分海逆之勢。”
“鎮臺,”奇兵營在建制上是雖然不是督標,但也歸于兩江總督直下,因此掌營的李參將自持身份特別,所以不愿意輕易折損了兵力,故此力勸萬永祺不要接受松南都司的意見,并提議道。“不如等地方民壯、團練到后再攻城。”
對方雖然是參將,但畢竟不是本屬長官,因此松南都司毫不客氣的反駁道:“就怕等民壯、團練征集趕到了,海逆的援兵也到了。”
李參將大怒,當即眉頭一挑,但萬永祺不給他發火的機會,只見這位總兵大人伸手一擺,打斷了兩人可能的爭辯:“松南營所言有些道理,來人,先鳴金,把五營撤下來再說。”
得到收兵信號的清軍丟下器械奪命狂奔,卻把背后留給了從容的鄭軍射手,此時,之前因為清軍過快突入而沒有開上幾炮的鄭軍炮隊重新發言了,雖然因為清軍的隊形已經完全散開而效果沒有之前那么好,但還是讓急于逃命的清軍丟下了更多的傷亡者。
“城上城下一共丟了兩百多人,還有十幾號受傷的也丟在撤回來的路上沒法接應了。”當然鄭軍也不是無損的,特別是探頭射擊時被清軍鳥銃打死打傷的也有十幾號,但是即便知道了鄭軍具體的傷亡,細數下來,交換比例也是不利于清軍的,更何況在原本就士氣不振的松北協眼里鄭軍幾乎是無一傷亡的,因此報告時宮游擊無法直述自己的戰果。
“你且下去重整各部,另外松南營我也給你。”萬永祺揮退了如蒙大赦的宮某人,同時命令道。“稍后,奇兵營接手西、南兩門的攻勢,青山營接手東、北兩門的攻勢,務必不給海逆喘息的時間。”軍令如山倒,即便奇兵營李參將有所不滿他還得執行下去,當然,萬永祺也不能一味強壓因此他利誘道。“收復昆山后,本官一定為諸位大人向朝廷請功••••••”
“仙瑳兄,如今最壞的情況已經出現了。”清軍明目張膽的調動自然瞞不過鄭軍在城上的觀察,但鄭軍在昆山只有兩個步哨六個步隊,平均下來也不過每面城墻六十余人,又如何擋得住清軍的四面齊攻。“咱們該怎么辦?”
“各地的援軍正在開來,我們必須堅持下去。”莊星同樣表情嚴肅。“既然城頭守不住了,咱們就撤到城內去。”莊星命令到。“不過縣衙的圍墻需要加固,也容不下六百多人的隊伍,所以,需要分散到文廟和城隍廟,在這之前••••••”
莊星的話還沒有說完,游燾信誓旦旦的保證到:“在這之前,下官絕不讓清虜登上城頭。”
“糊涂!”莊星訓斥道。“若不是因為我團兵分四面,力薄難敵清虜勢眾,本官何必要退守縣衙。”莊星拍了拍游燾的肩膀。“游承信,真把兵都打光了,昆山城還守得住嗎?所以,”莊星頓了頓。“把兵從城墻上撤下來,在街巷上設障堵截。”
昆山雖然是縣城,但只有南北主街上能通行車馬,而支路、弄堂多半只能三、兩人并行或一人獨行,在這種地形上,清軍的兵力優勢自然不宜發揮。
游燾眼睛一亮,當即應道:“下官知道該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