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噴火的目光看了腳下貼著曲江南岸行進以躲避北岸炮火的清軍船只、木筏一會,站在簡易的回龍山炮壘上的趙褒楨向身邊師屬炮哨的副哨官命令道:“開始射擊吧。”
副哨官微微頷了頷首,站在他身后的炮隊領隊便大聲的吼道:“各班都有了,先打后船!”
隆隆的炮聲響了起來,三門師屬三寸半炮猛的一個后座,隨即將十一斤重的彈丸射向河道。由于不是線膛炮,圓型的炮彈在空中翻滾著,并不按擊發者的意志為轉移的自顧自的落下,然后在江面上激起沖天的水柱。
盡管南岸鄭軍的第一次炮擊悉數失的,但是由彈丸巨大的動能激起的浪頭還是掀翻了一條清軍的木筏。落水的清軍在水面上大聲的呼救著,可是慌亂之中誰也顧不得來救他們,以至于不少人都被江水直沖而下就此成了水底的冤魂。
但比起這微不足道的損失,更值得一提的卻是清軍船團的隊形因此發生了混亂,不少船只和木筏下意識的飄向了北岸,隨即被北岸更猛烈的炮火所驅散,另有一些則被江水沖向下游出發的位置,只有少部分依舊奮勇上行,試圖盡快脫離回龍山方向的炮擊范圍。
得益于鄭軍使用的野戰炮的良好機動性以及鄭軍官兵接受的嚴苛訓練,三門完成發射的火炮在短短四十息內就重新裝填完畢并迅速復位了。隨后,鄭軍炮手再度擊發,又是三枚彈丸次第落到江面上,但很可惜又是只濺起三道水柱。
面上掛不住的副哨官撇了領隊官一眼,隨即親自走到炮位前,有樣學樣的領隊也呲牙咧嘴的站到一門炮前經過他們親自校準的火炮三度擊發,其中一枚如有神助的落到了一艘清軍運兵船上,霎那間檣摧槳斷,數條殘肢斷臂被拋向空中,同時吃不住炮彈沖擊力的內河木船緩緩的開始下沉了;至于另一枚雖然沒有直接命中目標,但也可以稱為近失彈,同樣使得一條木筏在巨浪的沖擊下翻轉了過來。
看到己方的慘狀,即便是最驍勇的清軍也慌了手腳,自是不敢再輕易上行,反而隨波逐流向下游遁去,在爭先恐后的逃跑中一艘清軍的運兵木船甚至撞翻了一條己方的木筏。看到清軍的丑態,趙褒楨并不以為得意,反而督促著快速發炮,鄭軍又急速射出兩輪,雖然再無收獲,卻使得清軍加速逃亡
看著清軍的船隊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趙褒楨把捏著拳頭觀戰的白兵們叫了過來:“最遲半天清虜就要攻打回龍山炮壘了,為統制大人報仇就在此刻,現在我命令你們立刻吃好、睡好,接下來再想休息只有到黃泉路上了”
“大人,快看江南。”兩名分發在南水河北三都村一線的綠旗兵正在享受著初春的太陽,但是沖天的黑煙很快打擾了他們的雅興,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兩人趕快找到領班的外委千總。“是蘇拱寨,怎么起火了?”
兩名清軍正自顧自的說著,卻聽到一陣上下牙齒打顫的聲音,他們不明所以的看向自己的長官,卻看到面色如土的長官急速的跑向村口,甚至在不留意間被土疙瘩絆倒摔了馬趴。兩人好心好意的扶起這位大人卻被一把推開,自以為馬屁拍到馬腿上的兩人只好沖著外委千總的背影訕訕的啐了口唾沫。
三都村、甲塘嶺、扁石磯,河北看到蘇公寨起火的清軍各處留汛紛紛向桑額的本營報警,上高壩、下高壩、上低壩、下低壩、孟洲壩及八角坑等處江河交匯處的警戒部隊更是驚恐萬狀的報告鄭軍炮船出現在南水河口。
雪片一樣的消息傳到桑額的軍帳中,正接到船隊上行失利報告的桑額立刻發現了自己已經深陷危機,他顧不得派兵向趙褒楨部發動進攻,立刻把所有部隊調回南水河一線,不過桑額雖然反應神速,但鄭軍已經在河南站住腳跟,清軍只有望河興嘆。
心急如焚的桑額自然是不甘心自己失敗的命運,一方面他派出聯絡部隊翻越芙蓉山聯系北線清軍,另一方面他派兵試探著過河。但前者一時間沒有辦法立刻得到答復,至于后者,鄭軍師、團兩級密集的火炮使得清軍不敢稍越雷池。鄭軍也試著強渡南水河,可清軍也同樣用紅夷大炮封鎖河面,鄭軍不想損失太多的兵力,雙方就此隔河對峙起來。
何乾的主意自然是想餓死清軍,但桑額又怎么可能甘心做一名餓殍呢,于是在桑額的數名使者的催促下,北線清軍心不甘情不愿的向北江西岸進軍,為此清軍還煞費苦心的先從遇仙橋過武江,然后從太平橋進抵湞江西岸,然后在整軍向南推進。
三月初三,北路清軍經鶴沖、長樂、鴨仔坑、高坑、高頭進抵白山。
白山一線只有鄭軍英德、從化兩個師,俱都是鄭軍進入廣東后陸續新編的部隊,戰力并不可靠,唯一可以作為依仗的是左翊衛師第三團剩余的四個步哨和一個炮哨以及副總兵衙署的護衛隊約一千二百人而已,實在不足以跟清軍硬拼,好在連接南北的官道有相當一部分是夾在白山中的谷道,因此鄭軍還可以利用地利節節抵抗。
三月初四、初五,北線清軍經過兩日猛攻,先后奪取了鄭軍屯兵五十人的小型碉砦七座,打通了進犯韶關府的通道。但是北線清軍的進展并不能解救已經嗷嗷待哺的南線清軍,鄭軍依然扼守張屋嶺和回龍山,截斷了兩路清軍最便捷的聯絡通道,而清軍即便攻克了堅固的曲江城,依舊必須繞行龍頭寨一線,也未必能突破鄭軍在江上的封鎖。
不得已北線清軍在已經能目視曲江城的距離上引軍后撤,隨即死死封鎖白山谷道,主力從沙洲一線再度越過北江,攻取白芒、大村,逼近張屋嶺下鄭軍堡寨。雙方旋即圍繞堡砦發生了激烈的戰斗,鄭軍雖然最終在第一天守住了堡砦,但江邊炮壘被迫棄守了。
清軍的行動使得鄭軍利用韶關堅城吸引清軍兵力的計劃完全落空,鄭軍迫不得已改變計劃以曲江守軍復攻白山一線,結果卻在自己設置的堡砦面前吃了不小的苦頭。雖然最終消滅的守砦清軍,但充當主攻的英德師全部四千五百人中折損了不下兩千人,不得不撤下整頓。而剩下的近六千名鄭軍雖然迫使清軍北線不得不擱置攻擊張屋嶺堡返轉鴨仔坑,但卻根本不足以跟依舊保有優勢兵力的對手決戰。
好在麻桿打狼兩頭怕,同樣在白山和張屋嶺下損兵折將的清軍雖然還擁有萬人規模但由四渡北江以及一系列的傷亡情況造成所部官兵士氣極度低落,所以也只好眼睜睜的看著兵力遠遜于己的鄭軍又重新退回了白山谷道。
北線清軍行動緩慢讓桑額飽受煎熬,他左思右想,終于作出了一個壯士斷腕的決定。根據他的命令,南水河北的清軍廣設旗幟連日金鼓齊鳴,作出疲兵及即將強行渡河的假象,在這個假象的掩護下,數萬清軍拋棄大炮、車馬、輜重,只帶隨身武具及干糧通過芙蓉山小道撤往武江方向。為了掩護自己的行蹤,桑額甚至沒有通報還在鴨仔坑一線的友軍,直到他安然翻過芙蓉山并撤往十里亭、梨市之后才予以告之。
北線清軍的撤退讓曲江城里的鄭軍極度疑惑,雖然不敢判斷清軍是否設下了陷阱,但守軍還是第一時間把消息傳給了南水河南的鄭軍主力。如夢初醒的何乾立刻派先頭部隊渡河,但等著他的只是清軍遺棄一地的粗重。
扼腕痛惜自己滿目樂觀失去了一舉解決粵北乃至湘南局勢的何乾當即指揮所部沿江追擊,盡管一路上不斷剿滅清軍落伍的后衛部隊,但還是讓總數超過三萬五千的清軍安然退往了湘省的宜章縣和郴州直隸州。
何乾當然向繼續追擊下去以實現自己進軍湖南的總體目標,但是抽調走兩師主力和淺水重炮船的毛洪言部在面對桂省綠營的猛烈攻擊,連續丟失德慶縣城及南江口、九市、六都、悅城、楊柳等沿江鎮邑和羅定州東安縣城,從水陸兩面逼近了肇慶。
面對如此嚴峻的局面,毛洪言自然不會同意讓何乾顧頭不顧腚的把主力帶往湖南,于是一方面反復急令主力五師立刻南調,另一方面也要求身在廣州的呂雪芳多造長龍、快蟹,多鑄船炮以應對桂省綠營的水上力量。
呂雪芳則送來東寧船場急造的二十艘大型內河炮船,這種被鄭克臧命名為紅單船的炮船有海船一樣堅固的船殼船板,兩舷裝有六門三寸短炮,船頭又有一門三寸半短炮,火力甚至超過了通報船,對于苦苦煎熬中的毛洪言可謂雪中送炭。不過內河水師的強化只是彌補了鄭軍一處的短板,要想徹底擊退來犯清軍還需要陸師的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