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朱耷!”鄭克臧喃喃著,他得到川東再次起義的消息要比清軍方面晚了三天,這自然是鄭藩的密諜對川中的滲透不夠造成的,但也正是因為消息的延遲,才使得鄭克臧對起義的領導者及發展狀況了解的更加詳細。“真是好手段。”
由于川東義軍是擁明反清討鄭因此其實是一股新的割據力量,不過其冒起之初勢頭雖猛,但要成功抵御反應過來的川中清軍的征討并獲得最終勝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對本藩而言倒是一件好事。”鄭克臧如是思考著。“命令東線行動吧。”
鄭克臧并非是神仙,也沒有足夠的耳目察覺清軍援兵的到來,因此在他看來反攻的時機已經到來了。然而就在持著他將令的侍衛登上東下的快船之際,從徐州方面開來的四萬清軍已經源源不斷的開入了襄陽城中。
“下官等見過制臺大人。”由于鎮南大營有大將軍、副將軍,所以從徐州方面調來的援軍是由總兵、副都統一級的人物分別指揮的,因此面對兼有兵部尚書頭銜的從一品總督,這些丘八不得不行以下官自居。
“喀大人,郭大人不必客氣。”雖然萊州鎮總兵郭士杰將兵八千,但讓噶爾圖笑臉相迎的還是原蒙古鑲白旗副都統、現本旗滿洲副都統的喀住。“說起來本督對兩位大人也是翹首以盼呢。”說著,噶爾圖做了個請的手勢。“來,我等入城敘話。”
副都統、總兵可以入城,其他具體統領各部的協領、參領、副將、參將以下官兵自然沒有這樣的待遇,不過噶爾圖已經安排好了,自有總督衙門的戈什哈領著大軍遇城不入,直開襄陽城外預先建好的營地。
“搞什么名堂!”噶爾圖這么做自然是因為當心大軍禍亂城市,但把頂著烈日千里迢迢趕來湖廣的將士當賊看,自是引來了一片罵聲。“連城都不讓我們進,虧我們還趕來救急,早知道咱們不干了,對,不干了!”
“吵什么吵!”各營營頭們盡管心里也有些不滿,但生怕炸營的他們還是派出親兵虛揮著鞭子威懾眾軍。“虧待不了你們,到了營地有酒有肉,吃死你們這幫丘八!”
聽說有酒肉,清兵們喜出望外,腳步也輕松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遠處響起了一陣緊似一陣的炮聲。來援的清兵們一陣騷動,就連幾個營頭也大驚失色,好在領著他們的戈什哈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才頑強穩住了軍心。
“這是哪打炮。”剛剛回到總督衙門二堂坐下的喀住也聽到了炮聲,頗有些驚疑的看向噶爾圖。“制軍,難不成是海逆已經兵臨城下了嘛?不應該啊,平郡王的大軍”
“這是海逆的船隊在漢水上發炮。”噶爾圖當然知道喀住的未盡之意,苦笑著回答道。“海逆的艦船如今日夜巡航在漢水之上,鐘祥以降已經不能通航了,海逆還得勢不饒人,常以六、七條船的小船隊北上襄樊襲擾。可恨本督督標水師營屢次與之交戰不能勝以至于損失殆盡,只能坐觀海逆縱橫馳騁。”
郭士杰一聽頓時大驚失色的說道:“那可如何是好。”
“郭鎮不必擔心。”自曝其短的噶爾圖能穩坐泰山自是有道理的。“如今本督在漢水上連布三條攔江鐵索,又在兩岸駐沙袋炮臺多處,置紅夷大炮十余位,海逆屢攻不成,只好每日開炮泄憤,兩位大人聽到的炮聲就是雙方在互射。”
“原來是這樣。”喀住松了一口氣,片刻之后他又眼珠一轉。“外火器營此番南下,共攜來神功將軍炮十位、神威無敵大將軍炮二十位,另有武成永固大將軍炮十位,如此火力或可以在炮戰中助制軍一臂之力。”
康熙初年,僅南懷仁就為清廷督造硬木炮及紅夷大炮一百八十五位、神威無敵大將軍炮二百四十位、武成永固大將軍炮六十一位、神功將軍炮八十位。此后隨著鄭藩的勢力在東南崛起,清廷又先后在北京和各地鑄造了六百多位三千斤以上級別的火炮。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在戰事中損失,另有一部分被證明不能對抗鄭軍的二寸、三寸野戰炮而遭到改鑄。因此時至今日,清軍依舊裝備有近七百位三千斤以上級別銅炮。
由于康熙及滿清宗貴對綠營一貫的提防,所以這些重型銅炮除了在西安及重新復設的青州駐防八旗中各配屬了約五十位以外,剩下的五百多位都落在京旗內外火器營手中。其中單喀住這次督率的外火器營就帶來了八十位,不過由于這些火炮動輒數千斤之重,運輸實在不便,因此其中半數便留在了徐州,運到湖廣的只有四十位,而且以較為輕型的神威無敵大將軍炮和神功將軍炮為主,份量最重、威力也最多的武成永固大將軍炮只有區區十位而已。
當然這個數量有限也是相對而言的,事實上即便不論口徑兩寸六分(約80mm)的神功將軍炮,單以十位(口徑125mm)武成永固大將軍炮和二十位(口徑110mm)神威無敵大將軍炮來配合吳琠、噶爾圖兩人在湖廣自行鑄造的十余位五千斤紅夷火炮封鎖漢水江面、給予還不知徐州援兵抵達的鄭軍水面部隊以重創還是有可能的。
可是噶爾圖思來想去還是拒絕了喀住的提議,這并不是他認為對方的建議有搶功的嫌疑,而是認為徐州所部東調是一件極機密的事情,既然鄭藩至今未能發現,那就有必要將部隊調動隱瞞到最后,以便一舉震懾對手。
“如此啊。”喀住有些遺憾的砸吧砸吧嘴,當然他的遺憾并不是不能好好打擊鄭軍,事實上即便他身為滿洲鑲白旗副都統,在來援大軍中的地位較高,可也無權直接指揮外火器營的營總,因此他的提議說白了就是借噶爾圖的勢來壓外火器營,再借外火器營的器也壓噶爾圖,最終讓他個人達到撈軍功的目的,不過現在噶爾圖并不上套,他想憑空撈好處的希望就落空了,自是因此而感到遺憾了。“噶大人想的周到,下官自是領命。”
似乎看出了喀住有些不滿,噶爾圖當即岔開話題:“本督已經令荊門地方做好了接應的準備,不知道兩位大人什么時候起身,后續的大軍又幾時能到襄陽。”
郭士杰感覺到了兩人之間有了問題,急忙回答道:“回制軍的話,本部整修一日,明日午間便可南下,至于后續各部,當也在數日之內陸續抵達。”
噶爾圖輕輕點了點頭:“不是本官要趕兩位大人,實在是大將軍那邊望眼欲穿,而且川東亂民又起,動搖我軍糧道,若是拖延了制勝的時日,怕是即便擊退了海逆,川中也要有失。如今國勢艱難,湖廣、云貴乃至甘陜多依仗四川,一旦四川再出了問題,大清”
噶爾圖的話說到這里自是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但喀住和郭士杰也是明白大勢的人,自是心頭凜然,于是兩人不能再計較什么,分別抱拳應道:“制軍放心,我等自當全力以赴。”
“本官是信得過兩位大人的。”噶爾圖也不好多說,只是輕輕一點。“府中已經備下酒水,就權當本官為兩位大人一壯行色。”
喀住和郭士杰還沒有接口,一聲格外巨大的爆炸聲傳了過來,又過了一會,一名臉色晦暗的副將匆匆來到堂外跪倒:“制臺,右岸沙袋炮臺遭海逆猛攻,守御游擊任某以下四百二十員力戰不支,已經敗退下來,海逆趁勢炸毀了炮臺和火炮”
“混賬東西!”噶爾圖勃然大怒。“任某可曾生還。”副將給了明確的答復,噶爾圖當即命令到。“立刻斬首示眾。”游擊也是從三品武官,況且此人也不是未戰先退,而是力戰不支,但噶爾圖正在氣頭上,一句話就拿了此人的性命。“另外再遣人收拾炮臺。”
看到副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噶爾圖擺擺手:“本官也知道軍心動搖,但督府里還有銀錢,所以,你且傳令下去,愿意出擊者每人賞銀五兩,若是能收回炮臺再賞五兩。”
副將眼眉一跳,顯然覺得噶爾圖此舉或有冤大頭的架勢,其實鄭軍炸了炮臺,就說明對方沒有久據的意思,收復回來顯然不太會有什么阻力,但是噶爾圖明知道情況,為什么還要如此做派呢?這肯定不是錢多燒的。
看著上座的喀住和郭士杰兩人,副將若有所悟,當即應道:“喳!”
郭士杰和喀住也想通了噶爾圖的用意,無非是千金市骨而已,激勵督標和襄陽城守營自是做給后方援軍看的,不過兩人一個是滿人、一個是漢軍旗,自然是想在清廷中繼續富貴下去的,一想到南下后擊破鄭軍擒獲鄭克臧后的功勛,當下心中也一片火熱。
看到這兩個人臉上也浮出了一絲激動,噶爾圖知道自己激將成功,不由得露出笑容來:“兩位大人,不必管他,這邊請。”
“制臺先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