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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銀振東一干都護府官員因為諸葛楓葉的態度疑神疑鬼的時候,劉翔與哥哥劉翎正走進西渤泥港的一家小酒肆里。酒肆的門簾不大,上下兩層,當劉翔他們走進去的時候,下面一層已經坐滿了第二天準備上船的龍驤軍。
看到兩名忠武校尉走進來,這些正在吃喝的龍驤軍下意識的站起來行禮,劉翔和劉翎只是擺擺手,便徑直上了二樓,看到兩位長官走了,樓下這才恢復了剛才的嬉鬧。
上了二樓后的劉翔兩人找了個臨街的包廂坐了進去,由于房間里還帶著日間積蓄的悶熱,所以伺候的小廝殷情的替兩人推開窗,恰好一陣幽幽的海風吹過,給屋子里帶來一股大海特有的腥濕氣息,瞬間讓人感到涼爽了許多。
“切一只雞、兩斤羊肉,再隨便上兩個素菜就可以了。”劉翎點著酒菜。“酒嘛,先來兩盅,不要上甘蔗燒和木薯燒,這些都太烈了,上你家自釀雜果酒就可以了,明天我兄弟還要行船,吃醉了可不好看。”
“好嘞!”小廝記下酒菜名目,沖著劉翎笑道。“劉大人稍后片刻,馬上給您上菜。”
“看起來大哥是這里的常客。”劉翔等小廝退下后如此說道。“不是小弟我要說大哥什么,這錢不如留下來討一房嫂嫂,也好日后為咱們劉家傳宗接代。”
“老二,你我都是船上漢子,行走在龍王爺腳下,哪一天出了事也不知道,何必耽誤人家。”劉翎擺了擺手。“至于給咱們老劉家傳宗接代,不是還有你和弟妹嘛,不管龍王爺沒收走你哥我,你只要多生幾個兒子,屆時過繼一個給我就是了。”
劉翔神色一黯,語氣凝重的說道:“大哥,我知道你委屈,要不,你干脆申請除役吧,回浙江老家,做田主也好,替船主行船也好,總之不受這鳥氣了。”
委屈?這是當然的。
作為昔日舟山分艦隊中房錫鵬的舊部,就連劉翔這樣進入水師學堂深造過的船指揮都屬于被限制使用的對象,更不要說那些只會操作硬帆船的老家伙了。
所以這些年來,房部基本上都被清理出了水師,只有極少部分進入長江艦隊,因此相比其他人而言,能留在海上的劉翎還算是幸運的。
但西渤泥的船隊是一種什么狀況?
可以說除了兩艘軟帆通報船還有些戰力以外,其余的都只有近海作戰的能力,根本不能對付這一海區常來常往的泰西夾板船。
不過劉翎又怎么可能成為軟帆船的船指揮呢?
別的不說,光是沒有進過水師學堂一條就否定了他的指揮資格。
說起來不能成為軟帆快船的船長,操縱一條老式戎克船也不一定就沒有用武之地。
但是隨著鄭軍水師力量的擴大及不斷巡航,在南中國以及北河、廣南、占城、金蘭、真臘、暹羅、呔泥之線的海盜們不是被迫投降就是被掃蕩一空,東線東寧、呂宋方向的海盜更是被鄭軍和西班牙人聯手絞殺,以至于大宗海盜在東南亞地區消聲滅跡,小股海盜也只能遁往蘇門答臘、馬六甲海峽、爪哇及香料群島一線。
洋面上出現的懸掛藍紅藍三色旗的明鄭遠洋貿易船是不能搶奪的,時而是武裝商船時而又會化身海盜的泰西軟帆船又打不過,想找海盜練練手吧,人家又望風而遁,所以留在殖民地船隊中的劉翎也只能由海上勇士變為無所事事的船老大。
“回浙江?”劉翎嘆息一聲,這個時候小廝開始過來上菜,劉翎于是閉口不言,只等對方重新關上門了,這才搖頭道。“回不去了,爹娘的埋骨地現在是大明宗王的封國,真要是回去了,豈不是連累你。”
看到劉翔張口欲辯,劉翎制止道:“不要說你跟我一起回去,大哥是廢人了,你前途崎嶇但至少還是有前途的,能比大哥走得更遠,大哥不能拖累了你。再說了,你大哥我是老海狗了,下了船不踏實啊。”
劉翔的臉漲得通紅,但是劉翎的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他只能迂回前進:“大哥既然不想回老家,那不如就到廣州入籍吧,小弟也好就近親近。”
“你說什么胡話呢,”劉翎大笑起來。“本藩規矩三年必定要轉職,你讓大哥入籍廣州,等等你卻調動到北面去了,還怎么就近親近啊。何況,就算入籍廣州,以你大哥我坐立不定的脾氣還得給人當船長行走大洋去,到時候也不是沒空相見。”
劉翔還想再勸,于是他言道:“如今遠洋船長甚缺,以大哥忠武校尉的名頭,哪家船主不搶著要,薪酬即高,又不必受這窩囊氣。”
“大哥不想替船主行船。”劉翎卻斬金截鐵的回答道。“這不是你大哥我犯脾氣了,我是想過的。”
劉翎舉起三根手指:“第一,我現在是官,一旦為船主掌船,那就是民,由官入民,你大哥能丟這個臉嗎?”
這倒沒說錯,中國人向來都是官本位的,即便削職為民了,也要擺出一副臭架子來,劉翎又怎么可能放著好好的官不做去當一個船頭呢。
“第二,你大哥我平時雖然也只是往巴達維亞、馬六甲、呔泥這些地方運貨,但大多沒有危險,可替船主運貨,行船的風險就大了。”
劉翎解釋道:“雖然眼下幾條航路上暫時沒有大宗的海盜,可萬一遇上亦商亦寇的泰西船,怎么辦?”
這話也不假,畢竟一個是兼作商船的武裝船舶,有大炮可以對轟,轟不過了還可以冒險靠幫肉搏,換成一艘普通商船能有多少可以上前廝殺的水手,又有幾門可以反抗的火炮,再加上船主為了暴利肯定多運貨物,到時候打不過人家又跑不過人家,豈不是死路一條嘛。
劉翔想了想,不能不承認劉翎說得有道理,所以問道:“那第三個理由呢。”
劉翎摸了摸頭:“第三個理由還沒有想好,等大哥我想起來再說。”
劉翔差一點吐血,但前面兩個理由已經夠了,因此他不再相勸,只是給嫡親哥哥倒上酒:“大哥既然主意已定,小弟我就不勸了,但求哥哥能自己保重。”
“無非就是上官不見待罷了。”劉翎接過酒和劉翔碰了一杯,一飲而盡。“我看是好事,省得扯進他們的爛污事中,日后分辨不輕。”
劉翎擱下杯子夾起一筷子菜放在口中嚼了幾口吞咽下去。
“你哥哥我一不畜產,二無余財,就算他們想潑臟水,也沒有地方可潑。”
這就是中國農民式的智慧,劉翔能想到的,劉翎也早就想到了。
“只是你小子得辛苦了,順便把我兒子那份家當也給攢出來”
泰順元年二月二十日,鄭軍水師西洋艦隊西渤泥運輸船隊護送西渤泥都護府駐軍二百人及部分官員,從婆羅洲出發,耗時二天一夜抵達淩牙門島。
“今日,本官替王上言事。”踏上海邊的沙灘,地位最高的諸葛楓葉就按在航行中與都護府商議的結果,大聲宣布著。“爾等腳下之地,從今往后便是本藩國土,即為國土,板寸之地不可輕棄,凡有一指侵凌雖遠必誅!”
“萬勝!”和“萬歲!”的歡呼聲隨后從幾百名漢子口中傳播出來,振動了噼里啪啦舞動翅膀的飛禽,讓渺無人煙的海邊沼澤充斥起新的希望。當然,這些遠離母國的士卒們并不知道自己所為的意義,但是開疆辟土的榮光還是讓他們暫時忘卻了鄉愁和孤單。
“趕快卸下輜重。”歡呼之后,都護銀振東命令道。“晚上必然有雨,注意水泥什么別弄濕了。”
在他的呵斥下,往返的小船不斷將大船上搭載的筑砦物資卸下,都護府工房主政則在幾名護兵的陪同下,前往查看預定立砦的地方
。看著這繁忙的一切,成就感油然而生的銀振東沖著看起來有些礙眼的諸葛楓葉言道:“諸葛大人,此地草草,還請大人上船休息。”
諸葛楓葉理解地主的心思,于是笑道:“也好,接下來的事,本官就不越俎代庖了”
等諸葛回到坐船上,面色嚴肅的劉翔已經在那里等著了:“大人,我已經安排燕子磯號和西運十七號往北面的海峽巡航了,不過剛剛過來的時候,下官注意到南面好像有幾個大島,距離倒是不遠,做小劃子半天也能到了,下官準備帶西運十一號過去威懾一下,不知道大人以為如何。”
諸葛楓葉皺了皺眉頭:“劉忠武,如今首要的是掩護陸上建砦,若是此刻把白沙島號派去鎮肅海島土人,會不會讓人乘虛而入啊,要不這樣吧,咱們不是還要留七天嘛,等最后一天,咱們把全隊拉過去威懾一下,想來效果更好。”
劉翔思考了一會,表示同意:“大人想的周到,如此甚好。”
“本官也是管窺之見。”諸葛楓葉笑道。“王上在武昌等著咱們的好消息,所以咱們只能辦好,不能演砸了。”
“大人,說得是,只是開局容易,要做好了才難。”
“這就更要西洋艦隊和西渤泥都護府精誠合作。”諸葛楓葉看看邊上沒有人于是透露道。“藩中有傳言,王上有意在淩牙門另設都護府。”
劉翔眼中神光一現:“這倒真是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