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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楓葉的消息果然不差,就在他踏上回程的航船之際,一條載著總督蕃洋列國衙門通事局暹(羅)寮(國)安(南)真(臘)緬(甸)科主事宗有芳的老式福船已經在北河舟師的護送下,晃晃悠悠的駛入了富良江口。
所謂富良江也就是日后的紅河,中興黎朝的首都升龍(河內)府就在這條江的南岸。
富良江在其下游沖擊平原上許多分岔口入海,由于掌握黎維朝的鄭主幾乎從來沒有疏浚過河道,其中大部分的支流只能通行舢板、長龍之類的平底小船,只有巴喇、泰安、宗佚三個入海口還算開闊、水位夠深,可供三千料至七千料之間中型海船駛入,而宗有芳的使船就是走的主航道巴喇河口之線。
因為之前鄭主從來不允許外國船只駛入富良江,即便是鄭主的泰西贊助方荷蘭東印度公司也只允許在海港城市容市、岑山、海陽三地貿易,所以使船一路上幾乎是明目張膽的測量航道深淺、水速快慢。對此無可奈何的鄭主水師,也只好聽之任之。
再遠的航行,再慢的航速總有到港的時候,船終于靠上了升龍城外的河港。盡管來者僅僅一名區區加上巡官頭銜的正六品主事,根本不是什么明鄭的重臣,但由于中興黎朝向大明稱臣,鄭主又向鄭克臧稱侄,因此主府派出一名陪從和一名國老出面迎接。
所謂陪從是鄭主的最高統治機構五府輔僚官中的一員,五府輔僚官包括參從、陪從、五府掌府事、五府署府事。其中參從、陪從都不是職官,而是參與國策的身份頭銜,任事者可以是尚書、侍郎,也可以是御史之類,兩者之間的差別在于出任參從的地位較高,為宰相,出任陪從的一般都為三、四品官,是副宰相。至于五府是五軍都督府的簡稱,掌府事、署府事也就是參與國政的最高武官。
所謂國老則是指年老德紹的大臣,這些大臣基本已經接近致仕的年齡,以參預朝政的名義充當鄭主的智囊,一如漢高祖和明太祖為各自兒孫安排的四輔一般。
“定南王實在太過客氣了。”面對如此超規格的接待,宗有芳只能假裝誠惶誠恐。“這如何使得,實在是受之無禮啊,使不得,使不得。”
“大人是上國天使,我朝小國,我主定南王又是夏王子侄,自該加倍隆重才是。”身為戶番付的這位陪從施展如簧之舌,也虧得安南一向接受中華文化,這名陪從大人的漢語更是流利,只是口音有些奇怪,極像粵人在努力卷舌說南京官話。“大人不必客氣。”
宗有芳還要推托,邊上的國老黎恩光笑呵呵的幫腔道:“天使大人,我主已在恭候了。”
正所謂姜是老的辣,黎恩光這么一說,宗有芳就只好半推半就的就受了超規格待遇。
說起來安南人的名字是很奇怪的,中間必有一個是通字,全家族所有男丁世世代代都要用這個通字。譬如黎恩光的恩就是通字,他的子孫就會被叫做黎恩某,只是為了避諱祖宗的名字,子孫之名就越起越怪,實在找不出可起的名字時,就在最后一個字上添部首,最后弄得誰也看不懂,只能秀才讀半邊。
當然宗有芳是不敢坐大象的,安南這個地方騾馬什么也很少見,因此最終他坐的是轎子。轎子在北河也不是什么人可坐的,一般的小官也就是弄個滑竿什么的,上了一定品級才能弄一頂二人抬,至于四人抬已經是位極人臣的水平了,八抬大轎那就是逾越建制了。
宗有芳自然坐的是四人抬,就連他的一些隨從也混上二人抬,如此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向城內行去。城外的荒蕪姑且不提了,就算是升龍城內,到處也是低矮的建筑,這讓宗有芳對這個自號小中華的國家有了更多的不屑。
其實宗有芳有些偏頗了,升龍城內自然有的是豪華的建筑,鄭主的王府、黎皇的宮殿還有一眾大臣們的府邸,哪一個不是富麗堂皇,只是他沒有看見而已,可謂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當然這也不能說明北河的國力強盛,事實上升龍城內的一切都建筑在北河百姓的血肉之上,可以說正是因為窮,有大量吃不飽飯的老百姓,北河、廣南以至于異時空的安南、越南才有不斷向外擴充的動力。大量流民出國拓荒、蠶食異國被拓荒的領土、再派流民再蠶食,不行就打一仗搶奪土地,這就是安南從中國治下的一個郡發展從中南半島大國的三部曲。
雖然黎恩光說的是鄭主在等著,但事實上鄭主不可能紆尊降貴的接見宗有芳,而且宗有芳又是遠道而來,自是第一時間要送到迎賓館入住。
自從明室衰微,升龍的迎賓館已經有幾十年沒有人住過,屋子早就腐朽不堪,為了迎接宗有芳的到來,鄭主特意撥出一座府邸改作迎賓館,只是城內繁華地段已經被親貴占滿了,所以院子頗有一些偏僻。
當然,這也不能排除鄭主有意如此安排,以便派兵在門外守候,籍此斷絕宗有芳與北河國內隱藏的反鄭勢力接觸的可能。須知道,北河與明鄭一樣是主弱臣強,心懷叵測的不能說完全沒有,稍坐預防也是合情合理的。
宗有芳入住之后,鄭主派人來接風洗塵不談,第二天一早,中興黎朝的鴻臚寺便派人來會晤宗有芳。
黎維朝原本仿照明清官吏制度置有吏、禮、戶、兵、工、刑等六部和大理、太常、光祿、太仆、鴻臚、尚寶等六寺以及翰林院、東閣、國子監、國史院、司天監、太醫院、秘書監等一系列衙署。
不過鄭主執政之后,六部的職權為六番侵奪成了空架子,好在六寺因為地位并不重要尚能維持原有體制,只不過為了招待明鄭使者,出面的鴻臚寺正卿特意換上了主府的陪從。
“莫大人問本官此番來意。”宗有芳和對方分庭抗禮、互致問候后淡淡一笑,對這位高平莫氏的后人問題絲毫不做隱瞞。“不,不,不,莫大人不必解釋,事無不可告人的。”說到這,宗有芳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紙來照本宣科著。“本官奉夏王之令向主府提出以下的要求。”莫陪從靜靜聽著。“甲,向大明交割高平一郡及宣江以北之地,兩國就此劃界,已定邊疆。”
莫陪從瞠目結舌的聽著,但宗有芳的話根本沒有說完:“乙,開放多邦(諒山)、海陽、容市、岑山為通商口岸,方便兩國商賈往來。大明百姓有權在口岸居住、置地、開設商鋪;大明百姓在通商口岸除經營以外不向安南繳納其他賦稅,不支付地方官吏額外要求的勒索,觸犯安南刑律,當由大明駐口岸使臣與安南地方官會同審判;安南進出口商品需參照大明各地通商口岸建立交易所厘定價格、該交易所執事需由大明指定;另安南進出口稅率需要由大明設定(即索要制定關稅權力)。”
“這,這從何說起。”莫姓的鴻臚寺正卿臉已經發青了。“這,這絕無可能。”
“大人先別忙著拒絕,且先聽下去。”宗有芳不動聲色的說道。“后面還有呢。”看著氣急敗壞的對方,宗有芳自顧自的繼續誦讀著。“丙,貴朝渡讓與北俱蘆洲,也就是泰西紅夷,”宗有芳解釋了一句,隨即念了下去。“貴朝渡讓與北俱蘆洲各國的外交權,除大明及大明認可的各國外,不允許列國在安南境內設置商館、安置使節。”
這是要切斷北河與其最大的贊助商之間的關系,順便將北河與西洋各國的交往權利全部終結,對此已經強迫自己重新冷靜下來的莫陪從僅直問道:“還有其他的嗎?”
“沒了。”宗有芳老實的回答道。“暫時就只有這三條了。”
莫陪從又問:“這三條可否商量?”
“唯第一天可以商議,其余兩條只有允與不允之說,不可商量。”宗有芳似笑非笑的說到。“為了確保這后兩條的施行,大明需在各口岸設通商領事,在升龍府常駐國信使,此外出于兩國之間溝通的需要,大明將允許安南在廣州常駐朝覲使。”
莫陪從再問:“若是本朝不答應這三條會有何結果,若是答應這三條又怎么個說法。”
“若是不答應這三條,本藩立刻點起大兵南下,屆時兵火一起,就不是三條可以解決的了。”宗有芳冷笑一聲。“要是答應了三條,本藩還有兩條可以告之主府。”莫某人作出側耳傾聽的樣子來,宗有芳隨即把手中的紙本翻了一頁。“若是貴朝答應本藩的要求,本藩蔣無償贈送兩千門鳥銃和二十位大佛郎機炮,另外再以荷蘭紅夷一半的價格出售給主府二千門鳥銃和一部分大發貢和大佛郎機。”
鄭主跟荷蘭人聯系主要是希望獲得資金和泰西軍火,如今鄭藩不可商議的兩個條款中只是禁止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北河設置外交使節和設立商館需要征得鄭藩同意,并不包含禁止北河與荷蘭繼續貿易,從這個角度來看,鄭藩提出的價碼是讓人心動的。
因此,莫陪從的臉色略微放緩,但他根本沒有想到,接下來宗有芳的話會讓他跳起來。
“除了上述軍資以外,大明還將冊封定南王為交趾國王。”
黎維朝雖然關起門來自稱皇帝,但面對大明的時候還是以國王自居,那么宗有芳的這句話的真實意思是,鄭藩即將代明,鄭主這個侄子也該跟著正名了。
目瞪口呆的莫某人結結巴巴的問道:“那,那黎氏怎么辦?”
“若無鄭氏,黎氏早已經失國,如今安享這么多年太平,已經很對得起黎氏一族了。”宗有芳面上浮起一層詭異的笑容。“若是主府不敢處置的話,就送到南京當一個太平侯吧。”
“那,那南面阮氏要是出兵為黎氏討說法怎么辦?”
“上策,貴國南下滅亡了阮氏,兩方一統,則天下太平。”宗有芳早有腹案。“中策是大明同樣冊封阮主為廣南國王或者是日南國王。至于下策嘛,本藩出兵滅了此國,將其納入大明版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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