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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北京城已經下了第一場雪,下雪的時候倒也不冷,但雪化時的絲絲寒氣卻讓外出的行人情不自禁縮緊了身子。
然而比天氣更寒冷的是人心盡管南北對峙消息不暢,但是夏軍東征的消息還是通過各種渠道傳至了大清朝的心臟。一開始,上至康熙下至普通的八旗子弟都對夏軍的盲動歡欣鼓舞,認為鄭克臧跨海千里遠征日本是自取其辱。
當然這種想法沒有錯,無論是朱洪武的不征之國還是前明中期以后的沿海倭寇都說明了日本軍戰力的強大。可是讓一眾滿洲貴胄詫異的是,隨著倭國金銀的運到,貌似強大的日本竟然在占有地利的情況下打輸了,這就不能不讓知情人害怕起來。
沒錯,海上瀛洲離大陸多少遠,大家都說不出個具體章程,但可以從古人的文獻上知道那是在距離南中國數千里以外的汪洋大海上。以此等遙遠的距離,夏軍都能將數萬人送去征戰,并一戰而勝,那距離更近的渤海灣豈不是夏軍隨時隨地都可以派兵登陸了?什么?不用擔心,京津有大清最精銳的軍團。
這話是沒錯,三萬內外火器營、五萬八旗新軍和五萬綠營新軍的確把京津守得跟鐵桶一樣,可是夏軍既然擁有任意攻擊的能力,又為什么要死磕大清最堅固的防線呢?別的不說,就單說遼西走廊吧,從榆關以北一直到大凌河,沿線地帶都是西高東底的地形,可以說是利于從海上攻擊而不利于從陸上增援的典型地貌。一旦被夏軍從中切斷,那就意味著關內關外被分割成兩個戰場,夏軍可以從容的逐一擊潰。
什么?派重兵守備沿線各城?話是說的容易,可是兵在哪里?須知道如今大清雖然還有關中、河中、魯南、京畿和東北五大主力軍團,可是京畿軍團關系根本首先是不能輕易調動的;關中軍團的三萬人沿巴山秦嶺防守夏軍西線部隊進攻尚且可以,但反擊卻是不能的,更不要抽出來調往遼西,真要這么做的話,那就意味著拱手把關隴讓給了華夏;至于河中軍團的五萬人既是向西接應關中軍團又要向東與魯南軍團聯手遏止夏軍從南陽方向北伐,自然更是不能動彈的;而魯南軍團八萬人既要盯住夏軍江淮方向的十幾個師,又要抗住夏軍南陽方向的主力,責任更是重大;唯一可以調動的東北軍團五萬人既要保衛新近實遼的漢人屯區,又要盯死朝鮮方向、遼東半島方向,最多抽出萬把人開到遼西就頂了天了,可以說廖勝無有。
沒兵那就擴軍?可錢又在哪里?南中國的精華區已經悉數丟掉了,單靠直隸、山西、山東三省和半個河南省、半個陜西省又如何能維持得了三十六萬人的龐大軍力。
什么?三十六萬兵馬不多?你當說評話呢?張口就是百萬大軍,要知道這三十六萬人要么是披甲的精銳,要么就是用火器全副武裝起來的,絕不是什么戰力虛弱的輔軍可比的,其中僅僅是裝備內外火器營就已經花掉了清廷數百萬兩的銀子。
是的,近代化的軍隊就是一只吞金怪獸。因此就算是康熙已經一早安排河南等地失地流民實屯東北,以便擴大清廷財源。可一來時間尚短,效益無法立刻顯現;二來以清廷的低效率和辦事的粗糙,被驅趕北上的流民們即便是強壯的也拖成了瘦弱,老弱的更是拖掉了性命,還得忍受環境劇烈變化的折磨,生產效率也就無從說起。其實鄭克臧當年遷瓊州百姓實臺也曾遇到這樣的問題,當初他是硬咬著牙頂了過去,然而當時他好歹有臺海天險不必擔心外敵入寇,但是清廷卻沒有這樣的條件,大海對他們來說不但不是朋友更是敵人的助力。看得清楚危機,但卻無法作出預防,這是最讓人沮喪不過的事情。
所以憂心忡忡的康熙忍不住傳來了軍中宿將求教:“眾位愛卿還請暢所欲言。”康熙相信的宿將當然都是滿洲人,可是如今圖海和朋春已逝、薩布素和費揚古纏綿病榻也命不久矣、貝勒董額垂垂老矣、沙納海領罪受戎,唯由盛京將軍貝子蘇努、黑龍江將軍博定、吉林將軍宗室楊福、內火器營正黃旗都統宗室發度、外火器營正白旗都統覺羅孟俄洛、八旗新軍左翼都統一等公坡爾盆、八旗新軍前鋒營都統岱丹、八旗新軍銳健營副都統鄂緝爾、八旗新軍驍騎營副都統阿喇納等還算是年富力強。
聽得康熙發問,一眾滿洲將官互相看了一眼,其中身份最尊貴的貝子蘇努想了想便首先開口道:“皇上圣明,奴才以為海逆所謂十萬人遠征日本是以訛傳訛。”
“朕當然知道這是夸大。”康熙點點頭。
“不過十萬沒有,三五萬未必沒有,就算三五萬也沒有,要想讓日本人認輸至少也要一兩萬之眾。若這一兩萬出現在遼西。”康熙看了看蘇努。
“朕想知道的是怎么應對。”蘇努苦笑道:“按道理說海上對壘是以船制船為上,可是海逆斷不會容得朝廷把船造起來的,天津船場就是前車之鑒。”
蘇努說了一通廢話,然后在康熙臉沉下來之前言道:“奴才以為盡管海疆不可守,但至少有預警的時間,奴才以為當下令在遼東、遼西、直隸、山東沿海廣建烽火臺。”建烽火臺當然需要人力物力,這對于財力極度緊張的清廷來說可是百上加斤,但蘇努的原意不單單如此:“光光在陸上建烽火臺還不夠,蓬萊以北的廟島諸島向來是海上咽喉,朝廷必須立刻控制了,以防其成為海逆屯兵囤糧之處。”
康熙考慮的一會,這才言道:“蘇貝子所言極是,若是能控制廟島諸島對提前預警倒也是有極大的益處,只是廟島等懸于海中,朝廷舟師不力,如何能奪而據守?”
“皇上,奴才以為當年何傅在瓊州干的就不錯。”楊福接口道。“奴才觀廟島與瓊州相似,俱都是離案較近,只要集千艘漁船競渡,海逆即便想不讓官軍上島也是不可能的。”楊福的話是基于廟島有鄭軍水師而言的,但事實上山東方面卻沒有上報過有夏軍水師進駐廟島的情況,實際情況也是如此,夏軍只是將廟島一線作為偵查信報船避風港,因此所謂千艘漁船強渡在沒有對手阻攔的情況下的確可以實現。
“那就讓山東巡撫雅努立刻施行。”說起來山東除了魯南大營以外,還有萬人的舊制綠營,錢糧上不如綠營新軍、戰斗力也不如綠營新軍,主要任務也是平時震懾地方,戰時充當輔軍,不過在康熙看來抽出其中一兩千,完成廟島登陸還不成問題。
“只是,單單設置烽火臺是不是有些受制于人了?”
“皇上,奴才以為或可以在朝鮮進一步。”八旗新軍銳健營副都統鄂緝爾鼓足勇氣說道。“若是能把海逆牽制在朝鮮,或許其不能分心進入渤海。”
原領侍衛內大臣,現出任八旗新軍左翼都統的一等公坡爾盆立刻贊同道:“皇上,奴才以為鄂副都統此言甚是,增兵朝鮮可謂一箭雙雕,勝則可以全取朝鮮,和則可以牽制海逆水陸兩師,敗了也無所謂,朝廷還可以利用鴨綠江和長白山保守滿洲故地。”
康熙有些猶豫的表態道:“只是朝廷財力有限。”“或可以分派派兵。”鄂緝爾若是建議道。“今年不動,開春后出兵五千,等實遼民人有了收獲,朝廷手中有了糧食再增調五千、一萬上去。”這是一種添油戰術。“奴才以為或可以調派八旗新軍、綠營新軍輪流上陣,以砥礪各部。”
康熙頗有興趣,但黑龍江將軍博定此刻卻潑了冷水:“鄂大人的主意雖好,但是關東尚有海逆的小股游騎活動,若是朝廷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朝鮮,恐怕這些小股游騎又要死灰復燃了。萬一他們再攘挾實遼百姓••••••”鄂緝爾反駁道:“所以才要調八旗新軍和綠營新軍,而不是動用三將軍下屬八旗兵。”蘇努冷不丁又插了一嘴:“這般厚此薄彼的話,恐怕關外旗員心中不服啊。”
康熙看到這些國族重臣又在為莫須有的軍功爭執,心中頓時煩躁起來,他忍不住沖著蘇努呵斥到:“蘇貝子,這等話是該在朕面前說的嗎?”
“奴,奴才該死!”蘇努嚇了一跳,當即跪下來求饒。“奴才這也是為了關外軍心。”
“好了,可憐兮兮的給誰看,起來吧。”康熙讓蘇努站了起來。
“盛京這邊能為八旗新軍備妥糧秣便是大軍功了,朕看得到的。”這么一說,事情也就定了下來。“博定、楊福,你們立刻趕回黑龍江和吉林,開春之后,務必徹底清剿海逆游騎,以屏障屯區。”
在偌大的東北平原掃蕩只有十幾、幾十的夏軍哨騎,完全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但是圣君已經開口了,楊福和博定也只能俯首帖耳:“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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