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不說日本朝廷為華夏方面的某些許諾而蠢蠢欲動,其實就連武家內部也有人試圖利用這次戰事為自己牟求利益。這不,原本應該一早被驅逐出境的華夏駐石卷鴻臚使葛洪升此刻卻成了伊達家的座上貴賓。
“葛大人,幕府倒行逆施,不但惹怒了上國,更給日本帶來了災禍。”
作為仙臺藩永代著坐一番坐(宿老)的和田信業是具有一族(譜代)身份的老臣,本身領有七千石的知行,雖比不上那些動輒擁有萬石以上知行的一家(戰國時代有力領主之后,其家族早在輝宗時期就臣從于伊達家)、準一家(戰國時代有力家臣之后),但比起普通的著坐、平士、大番士、組士來說卻是高貴甚多,而且其在仙臺藩中樞多年,精通政務,正合適負責接待葛洪升這等高不成低不就的外交官。
“本藩自陸奧守以下無不深惡痛絕,本藩已經決定不與之同流合污,此番拳拳之心,還請上國大人了然,本藩上下當不甚感激。”
葛洪升聞言淡淡一笑:“這么說,貴藩已經把加入準常備里的兵馬撤出了?”
和田信業面露尷尬之色:“葛大人見諒,如今幕府勢大,本藩不得不敷衍一二,不過大人請放心,一旦兩國開戰,本藩兵馬一定會臨陣倒戈的。”
“哦?”葛洪升終于露出一絲重視的神色來。“貴藩若是真能如此,可謂善莫大焉。”葛洪升也算是總督衙門的老人了,自是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宴席,所以他直截了當的探問道。“不過貴藩這么做,就不怕被日本朝野攻訐嗎?”
“眾口鑠金,本藩其實也承擔不起出賣日本的罵名。”和田信業打蛇上桿的訴求道。“所以,本藩付出如此大的代價,還請上國能降下恩典”
“貴藩這些年從我朝商賈手中買來不少好東西吧。”葛洪升瞅了瞅有些驚愕的和田宿老,不動聲色的回應道。“十五位六分炮、八位八分炮,新式的步銃足以裝備六個組,還有近千具皮甲、上百件鐵甲,十萬斤硝石”
葛洪升平淡的述說道:“這些可都是在幕府開放各藩武備之前的事。本官本來不知道,在日本太平的時節,貴藩要這么多武備干什么?但販賣軍械,朝廷自有利益,所以本官也從未干預過。如今想想,貴藩還真是未雨綢繆、未卜先知啊。”
葛洪升每說一句,和田信業的臉色就難看一分,但是讓他徹底失態的是葛洪升圖窮匕首見的最后一句:“那么現在,本官要問一聲,貴藩可是準備好了一切?”
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什么了?這內中含義無窮,恐怕不是和田所能一概回應的。
但是和田知道,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的道理,因此只是稍微愣了愣,隨即沖著葛洪升拜伏下去:“葛大人,本藩上下厲兵秣馬,眾志成城,已然是準備好了!”
葛洪升卻不接受和田信業的豪言壯語,只是嚴肅的問道:“可是這日本之大,絕非東北一隅,就本官所知,實力遠在貴藩之上的還有多家,和田采女佑大人,請您告訴本官,貴藩憑什么壓服眾人?憑什么突破親藩和譜代的包圍?”
和田抬起頭來,堅毅的抿了抿嘴:“葛大人,貴國有先入關中者王的說法,而與前田、毛利、島津、黑田、細川各藩相比,本藩距離江戶最近”
仙臺藩的計劃已經躍然紙上了:“至于周邊幕府親藩和譜代嘛,想來幕府必須下旨勤王,本藩大可以藉此騙開道路暢通無阻的直抵江戶城下。”
葛洪升追問道:“若非各藩得聞貴藩作亂,相約攻入仙臺怎么辦?”
“本藩有破釜沉舟之心,何況有了江戶,仙臺打亂了也沒有什么緊要的。”
“如此倒也說得過去。”葛洪升點點頭。“不過貴藩馳援江戶恐怕也是左右逢源之策,若是戰事有利于幕府,你們便是勤王,若是反之,才是與我朝助戰吧。”這話說得明白,頓時讓和田面紅耳赤。“不必做什么解釋。”葛洪升擺斷了和田采女的辯解。“勝負未分,投機也很正常,不過藉此想坐擁大權是不夠的,這樣吧,仙臺以稻米聞名,我軍東征雖說補給早有準備,但若能就近籌措總是好的。”葛洪升將了仙臺藩一軍。“一旦兩國開戰,為了表示誠心,且由貴藩先提供十萬石軍糧如何?”
和田信業驚怒異常,然而比起天下大權來說,十萬石稻米的付出其實算不得什么,所以他只是權衡了片刻,便再度拜伏道:“在下一定竭盡全力說服本家上下,還請上國能給仙臺藩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機會是自己爭取的。”葛洪升笑了笑。“本官會等采女佑的好消息,但記得,我朝天兵隨時隨地都可能出現在日本,一旦貴藩猶豫不定,等我軍戰勝了幕府,事情就不是我區區一介六品官能左右的了”
伊達氏在蠢蠢欲動,德川家內部也出現了分化,曾經主持過《日、夏元祿條約》簽訂的水戶藩主德川綱條就明確反對與華夏再起齷齪;同樣是御三家,尾張藩主德川吉通因為華夏水師多次對名古屋外港的打擊而站在將軍一邊;紀州藩因為唇亡齒寒也在年輕氣盛的當主吉宗的帶領下支持將軍并積極備戰。
御家門方面,因為前任藩主松平定直替前將軍綱吉承擔第一次夏日之戰戰敗責任且被迫在夏日條約簽訂自殺,所以深受其害的伊予松山藩方面也反對夏日再次開戰;其余如奧平松平氏、越前松平氏都因為領地沿海,或在華夏水師打擊范圍內的原因也不主張觸怒華夏;只有第二代將軍德川秀忠庶子保科正之後裔會津松平家和家宣親弟越智松平家或因為與將軍的關系密切或領地不在海邊的原因,響應幕府的備戰號召,力主抗擊華夏的侵略。
至于被視為準御家門的加賀藩前田家、鳥取藩池田家、岡山藩池田家在阿附幕府的通事也擔心華夏對其領地的侵入,因此除了派人加入準常備以外,還在各自的領地組建了備御軍,只是這幾個藩自保是實,呼應幕府是虛,因此家宣并不能指望他們能給自己多大的支援。
廣島藩及支藩因為元祿繚亂本來就跟幕府有些離心離德,此時擔心華夏順勢進攻,所以也在練兵自保,倒是鄰居長州藩尋到了機會,幾乎光明正大的跟華夏方面接觸,也拒不服從幕府驅逐華夏外交官和商人的旨意,一副國中之國的架勢。
說起來,長州藩從首代藩主毛利輝元開始就與幕府不睦,每逢新年時,藩中家老都會會向時任藩主提醒道“今年倒幕之機如何?”,以此可以看得出長州藩對幕府的不滿已經是根深蒂固了。只是之前長州藩周邊布滿了幕府的親藩和譜代,其余外樣也懾于幕府的武力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歷代藩主只能無可奈何總是回答家老“時機尚早”。
前一次夏、日之戰,華夏方面并沒有和長州藩聯絡,地處日本政治中心之外的長州藩也無從借此改變自己的命運。但這次顯然不同了,通過與駐馬關的華夏使節的聯絡,長州藩已經獲得了外界的支持,理所當然的將這一次的夏日戰爭看成改變本藩命運的轉機。
“天野(一門眾,又稱右田毛利氏)大人、福原(準一門)大人、梨羽(寄組)大人,所謂真金不怕火來煉請,貴藩如何對待我朝,我朝一定會給貴藩一個說法的。”駐馬關的華夏鴻臚使曾潮桂向長州藩的眾人許諾著。“屆時無論日本中樞如何變化,必有貴藩一席之地,至于領地嘛,少不得也要加增一二。”
入主中樞是恢復五大老以來毛利家的威勢,加增領地更是滿足了眾人長久以來的希望,因此聽到曾潮桂此言,幾名毛利家的人臉上都露出了喜色。
歡喜了一陣子,擁有一萬六千零二十三石知行的天野家家主請求道:“大人對長州藩的顧拂我等都看在眼里,只是這些都是未來之事,當前周邊各藩奉幕府之令對本藩虎視眈眈,若不能打消彼等的野望,本藩也就沒有未來了,所以還請上國能盡力支援。”
“貴藩是要軍械嘛?這個好辦,馬關的商館里還有一百挺步銃,本官做主,可以無償撥給貴藩裝備。”說到這,曾潮桂當即手書一封交給毛利家的人。“如此可是足夠了?”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要想在日本這個舞臺中站穩腳跟,遠離中樞多年的毛利家還需要更大的底牌:“曾大人,本藩冒昧請求將召入上中的本藩武士發還”
曾潮桂一呲牙:“這就麻煩了,此事需要兵部照準,本官只能幫你們申請,但成與不成,恐怕不是一時半會可以知道的,就算有好消息,怕也無助于貴藩抵御周邊窺視。”
“還請大人盡量費心爭取,本藩不甚感激。”長州藩的人說著說著就露陷了。“至于周邊各藩嘛,本藩正在試著寢反,要求援兵也是以備萬一”梨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