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禔將禩視為自己最大的潛在對手,因此刻意違背康熙最初的命令將禩置于彰德大名東昌濟南這道由西南斜向東北的對夏防線的最遠、最南端的彰德府城,結果就導致了禩是在十四日的凌晨才獲悉戰局驟變的消息。而這個時候,東昌清軍已經在臨清越過運河,大名和濟南的清軍也已經相繼逃跑,只剩下彰德清軍還突出在夏軍面前。
初聞噩耗的禩當然恨得牙根癢癢的,但卻無法歸罪他人,別說禔已經派人通告了他,就算不通告又能怎么樣,禩難道還有機會沖到禔的面前去破口大罵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禔不但不能怪禔不顧同胞親情率先逃走,還要感謝他沒有把自己當成吸引夏軍的誘餌丟在彰德不管,甚至除了禔之外,他還要記得禛和禵的好,畢竟人家一接到禔的命令,也立馬派出快馬通知,只是時間上晚了點而已。
但正是因為晚了大半天,如今的禩便處于極度尷尬的狀態下。跑吧,當面的夏軍估計也已經知道戰局出現轉折了,不跑吧,一旦夏軍各路圍上來,那就成了死局。怎么辦?手足無措的禩只能立刻通知城外大營的祥,請他回來拿個主意。
祥的營地是在安陽城外十里鋪,就從這一點上來看,彰德大營的配置就與其他各處不同——東昌大營的行動可由禔這位太子的一言決定;祉在濟南城里也能用阿哥的身份壓制說服東省官員;就算大名大營一樣有兩位阿哥共同會商辦事,但人家都在一城里待著,商量個事也方便,城外的炮壘、營堡什么的,說丟也就丟了;只有彰德這邊兩位互不順眼的阿哥各管一處,非得討論出個子丑寅卯后才能一致行動。
禩當然也能把祥部當場壁虎的尾巴一樣丟掉,然而彰德大營才七萬人,其中一多半在十里鋪,丟下祥后還能不能靠手上的兵力逃脫夏軍的追擊,一路千里迢迢的逃回京師或遼東,禩實在是沒有這個信心。
正在胡思亂想之中,聞訊而來的祥便氣急敗壞的沖了進來:“怎么回事?”
“老大逃了,老四、老十四也一早開溜了。”禩努力做出一副鎮定的樣子來,但微微波動的語調泄露了他內心的惶恐。“估摸著老三在濟南那邊也不會死守,現在就剩咱們一支孤軍在彰德了,怎么辦?八哥我聽你的。”
“怎么辦?涼拌!”祥爆了句粗口。“都成了孤軍,tmd怎么逃?”
禩長嘆一聲:“不跑,那就只能為大清,為皇阿瑪盡忠盡孝了。”
祥瞇著眼睛想了半天,這才抬頭看向禩:“八哥,下面人都知道了嗎?”
“沒有。”禩回答道。“信使是直接領過來的,除了我衙門里的,還沒有人知道。”
“封衙,一個人都不能走出去。”祥如此建議道,禩理所當然的采納了,等一番布置之后,祥才慎重其事的回應禩剛剛那句試探的話。“八哥,事到如今也就兩條路可走了。第一是撤、第二是留。留下來不用說了,那是要當忠臣的,打到一兵一卒,也決計不可投降。至于要跑的話。”祥頓了頓,自讓禩恨不得掐指他脖子讓他說出來。“一是要快,決定走了,馬上就走;二是不要帶太多人,最多就是幾個侍衛和達洛他們幾個副都統,其他人一個都不要通知,就讓他們自生自滅。不過。”祥忽然來了個轉折。“不過,你我都跑的話,這路大軍是肯定完蛋了,而且未必能把當面的夏軍拖上幾天。若是因此讓夏軍騰出手來放心追擊的話,老大、四哥他們未必能順利的把咱們大清最后一點家底保下來、帶出關。”
選擇權又交回到了禩的手里,是舍己為人以保全清廷最后翻本的機會,還是損人不利己的只管自己一人獨自偷生,這艱難的抉擇讓禩的腦海里掀起了一陣陣的驚濤駭浪。
冷場了半柱香的時間,禩干澀的探問道:“夏軍怕是不單單在彰德當面有大軍吧?”
雖然答非所問,但這番話已經把禩的選擇說一清二楚了,對此,祥報以一陣歇斯底里的狂笑:“好,好極了,大清不亡才叫怪事呢。”
祥隨即伸手制止禩的辯解:“八哥,什么都不用多說了,人各有志,我不勉強你,何況你若是能逃出去,也能繼續保著大清跟海逆斗下去。”
看到祥把自己想說的都說了,禩有些不好意思的勸到:“老十三,不要逞強”
祥臉上依舊保持著古怪的笑容,嘴里卻說道:“八哥,你不必再多說了,我都明白,但是總有人要犧牲的,就讓我來做這個孝子忠臣吧。”
說到這,祥催促道:“不要多說了,事不宜遲,現在我就陪八哥去十里鋪大營視察,八哥,讓你的人多帶上糧水馬匹,出了城咱們就分道揚鑣吧。”
禩自是忙不迭的吩咐下去,很快相關人馬糧水都準備好了。
于是祥便與禩一起出了安陽南門,只是出城三里,禩轉了方向便往太行山而去,他要先遁入太行,然后沿著山路北上,以避開夏軍可能的追擊搜捕。
“八哥,就此別過了。”馬背上,淚流滿面的祥沖著禩的背影拱了拱手,這真是永別了,昔日的恩怨此刻已經無足輕重,大廈將傾,覆巢之下無完卵,過往的一切就讓它煙消云散吧。“走,”抹干凈眼淚的祥沖著身后的侍衛命令道。“去十里鋪大營!”
回到十里鋪大營,禩立刻向不知情的一眾滿漢將官命令:“軍情有變,各部只帶糧食、馬匹、兵械和火藥,其余什么的,全部燒掉,咱們回安陽”
隨即十里鋪大營如上了發條的機器一樣運作起來,在祥的督促下,一隊隊的清軍快速的撤往彰德府城,在夏軍湯陰駐軍反應過來之前,清軍已經安然的撤入了安陽。
“狗韃子,怎么跟兔子一樣,跑得真快。”看著遠處十里鋪清軍營地騰起的黑煙,正急速趕來截擊的虎賁軍第一師統制陳侑憤憤的折斷了手中的馬鞭,并有些氣急敗壞的命令道。“追上去,絕不能讓建虜就這么逃走了。”
陳侑正在懊惱丟了大魚,前哨探馬來報:“大人,清軍撤入安陽城了。”
“什么?”陳侑雙眼一亮。“好家伙,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來人,立刻通報都統制大人,清軍遁入安陽,有持城據守之意”
看著源源趕到,并在城下忙碌著搭建營砦的夏軍,站在城頭上觀看一切的祥冷冷一笑:“安陽古殷都,城墻堅實,本貝子倒要看看,海逆準備用多少人命來填。”
說罷,祥命令道:“命彰德府、安陽縣立刻協同歸德、衛輝兩鎮將城內男丁編束成軍,以為輔軍,其余一應老弱婦孺留下來也是浪費糧食,全都給我驅出城去。”
接著祥繼續命令道:“立刻派人前往順德府通報河北布政使懿德大人,請他務必在十六日之前搶運三萬但軍糧來安陽,同樣,廣平府那邊河北巡撫穆克阿圖大人也請他在三日內運輸三萬石至彰德,另外跟兩位大人說,本貝子只要糧食,其余諸事不問。”
領命的侍衛剛剛退下,祥又道:“今日開始,糧臺必須接本貝子的手令才準撥付各營糧草,另外營官及營官以下不得私設小灶,一經發現,斬!”
從祥一連串的命令中,一眾將官察覺到了極大的不安,當即就有親厚禩的內火器營左翼翼長、鑲黃旗滿洲副都統達洛質問道:“十三阿哥,怎么回事?八阿哥呢?”
“八阿哥已經奉詔回京了。”祥不動聲色的扯著慌。“怎么,八哥不在,本貝子就不能做這個主嗎?”說著祥用陰冷的目光看向達洛,嘴里冷哼一聲。“還是說,本貝子做什么決定要你一個奴才點頭了才行。”
達洛一滯,只得跪下來叩首請罪:“奴才昏聵,請十三阿哥恕罪”
連地位最高的達洛都吃癟服軟了,在場的滿漢將官誰還敢違背祥的命令,只好順著他的意思行動起來。正當安陽城內不知情的清軍被祥催逼的雞飛狗跳之際,夏軍都統制夏育也在近距離的觀察安陽城防。
“彰德府城是有名的堅城,清軍又悉數入城,想用七萬人打七萬人,難。”
“那就圍而不打。”夏育如此回應著行軍司馬的話。“東面各軍已經相繼追擊潰逃的清軍了,安陽之敵根本沒有援兵,一旦大軍完成追擊,回師而來。”夏育一指彰德府城。“禩、祥應該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退了,這才負隅頑抗的。”
“只是我軍七萬,敵軍七萬,圍城的話,恐怕也有不足。”
“那就趕快稟告圣駕,請圣上從某一路富裕的調兵過來。”夏育作出決定。“圍城必斷糧,來人,告訴陳侑,必須立刻拿下順德,務必不讓一粒糧食流入安陽。”隨后,夏育補充道。“命令各師一待營盤建好,立刻挖掘環城壕塹,再派人想辦法告訴清軍,我軍已經拿下北京,活捉康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