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娘別傳

第七十六章 雪柳(九)

蘇夌峨被那男子攬著,一直走離了西大街。

在街口處,蘇夌峨被扔上馬匹,那男子隨即一躍而上,一只手錮著蘇夌峨的腰,另一只手牽著韁繩,等到其他兩人也上馬后,一行人策馬向南而去。

蘇夌峨靠在馬背上,心中已是急得不行。

她抬起頭,對著那男子說道:“大人,你想要的消息我并不知曉,我明日還有要事,懇求大人將我放了吧。”

那男子神情復雜的望了蘇夌峨一眼,并沒有答復。

“大人!”蘇夌峨還要再說,卻看到那男子皺著眉輕輕搖了搖頭。

蘇夌峨以為他厭煩了,又擔心自己姓名不保,心中還惦記著明日的采石坊之約。

心中幾股壓力逼得她頭痛欲裂,她無力地將脖子垂了下去。

自己是真的沒有見父親的命嗎,家中的母親便是命中注定要做一個在家啼哭不止直到眼淚都流干的苦婦嗎,千里迢迢來到這東京真,就如此荒唐嗎?

她眼中的淚水涌出,又被她硬給憋了回去。

那男子看著蘇夌峨委屈的臉,嘆了口氣。

蘇夌峨后頸處突然感受到熱乎乎的嘆氣,她自己還氣餒著,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癢的受不了,揚起手護住脖頸,重心不穩,差點從那男子的臂彎中滑出去。

那男子急忙一勒馬,另一只手托著蘇夌峨的肚子將她抱了回來,他又穩住身下的坐騎。

“怎么了!大人?”

“是不是這女子又在鬧?”

“大人,我早說了,你留著她有何用,雖說樣貌不錯,但我們……”

“閉嘴!”那男子將蘇夌峨扶穩后,朝身后兩名男子喝到。他們悻悻地閉了嘴。

“我不會傷你。”那男子在蘇夌峨的耳邊輕聲說,“但我的屬下并不一定同意我,他們可能會對你痛下殺手——”

蘇夌峨的腳冰涼。

“所以之后我可能會對你粗暴些,你忍一忍,等了結了那位韓姓公子,我便放了你。”

蘇夌峨吃驚地想,他竟要殺韓公子!

但蘇夌峨生怕此時開口,說錯了話,又性命不保。便緊閉著嘴巴,老老實實地聽完了他的一席話。

那男子重又一揚韁繩,帶著身后兩人策馬飛馳。

五更鼓響。

蘇夌峨被帶到了一個廢棄的作坊中,經過作坊院中時,還有一股散不去的濃濃臭味。那男子讓兩個屬下將那兩具女子找了后院一處土地掩埋了,然后帶著蘇夌峨來到院旁一間小柴房中,將她安置在內。

蘇夌峨面如土色。

因為她剛剛瞥見,那兩名女子便是自己被綁架時,差點和自己上了同一艘賊船一塊被賣往遠方的那兩位姑娘。許是中了同一種藥物的緣故,故她們三個都有了想要瘋狂咳嗽的癥狀。

那名男子無論對自己多么有禮,終究還是個殺伐決斷的人。

蘇夌峨明白自己現在最好的辦法便是在這里等待。

不出聲的那種。

柴房外,那名男子正與兩個手下談著話:

“埋完了嗎?”

“完事了,太...大人,那名女子您留著她又有何用?那姓韓的小子我們遲早都能把他找出來的,東京城他能去的地方就那么多。”

“是啊,大人,怎么抓了她您也不上個繩子,這萬一跑了,哎,原諒小的口無遮攔,您難不成是看上她了,想要帶她一同北上?這女子到時必定尋死覓活,誤了咱們的事。”

那男子冷笑了聲:“你們膽子是愈發的大了,也敢這樣揣測我。我留著那女子沒別的用處,只一樣,引來那韓姓男子,了結了他,之后便將這女子也處理了。”

蘇夌峨聽著,覺得這更像真話一些。

“那姓韓的小子雖然面相小,可這膽量還真不賴,若是被他不管不顧地捅出我們,特別是大人的身份,那便糟了!”

蘇夌峨仔細地傾聽著,沒留神手邊被什么東西戳了戳,蘇夌峨身上一個激靈。忙回頭看過去。

柴房后兩塊磚中伸出一支小木棍,正輕輕地攪著蘇夌峨的手。

不用看便知是誰來了,蘇夌峨苦了一夜的臉上綻放出了一抹笑容。

她用手輕輕抓住那根樹枝,向屋內拉了拉。

樹枝不再活動,過了一會兒輕輕敲打了兩下地面,樹枝收了回去。

蘇夌峨的心里有了底。

她安靜地待在這間昏暗的柴房中,放眼望去,砌得不太高明的房屋滿是縫隙,歪歪斜斜的木頂上露出了頭頂還很昏暗的夜空。雖然身處在這樣一個暗無天日,周圍還全是危險人物的環境下,蘇夌峨卻一點都不慌張了。

因為剛剛她得知了,韓公子來了。

門外突然響起的驚叫聲和打斗聲又一次提起了蘇夌峨的心,不過奇怪的事屋外的人數仿佛增加了不少,馬匹嘶鳴聲,器械相交聲此起彼伏。“砰”得一聲巨響,仿佛是什么人撞到了柴房的門上。

蘇夌峨皺了皺眉。

窗口突然掠過一個黑影,透過爛了半邊的窗戶,蘇夌峨再次與那名男子四目相對。與前幾次不同的是,他半面臉上盡是血跡,頭發也凌亂地披散開來,只是落魄狼狽地一眼,那名男子再沒回頭,他跨上院中的馬匹,朝著院后飛馳而去,隨后趕上四五名精壯的男子,手持兵器緊追不舍地一道離開了。

這樣的一場鬧,院中再次恢復了平靜。

柴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韓憺帶著笑的娃娃臉上還沾著絲絲血跡,就這樣出現在蘇夌峨的面前。

韓憺將手中的長刀扔在一邊,沾了血跡的手在衣服邊上蹭了蹭,便來扶蘇夌峨。

蘇夌峨躲開了。

“不是,蘇姑娘,我這是剛打斗完,所以有些臟了。”韓憺不好意思地慌忙解釋。

蘇夌峨搖了搖頭。

韓憺不解地看著她。

蘇夌峨伸手撐著地,輕盈地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朝韓憺一笑道:“公子辛苦了,站起身這種小事便不勞公子費心了。”

韓憺也笑了,他撿起地上的長刀,口中還嘟囔著:“真是讓我嚇了一跳,還以為姑娘嫌棄韓某一身血跡,不愿靠近我呢。”

蘇夌峨心中百感交集,一把挽住了韓憺的胳膊。

“怎么會呢,韓公子真是夌峨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