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慶與權之逡難得同桌共飲,席間不免談到自己贈予他的那塊徽墨。
“如何,侄兒,墨的好名聲從不靠道聽途說而來,你說是嗎?”
權之逡黑著臉,半晌才說:“慶伯說的在理。”
“哈哈哈,怎么我大半年沒回來,就與我生分了?”權慶開著玩笑。
權之逡搖了搖頭。
那一地黑墨歷歷在目。
但他暫時不想與權慶分享這個令人不快的消息。
畢竟今天是立春。
府中上下女眷均用各色彩帛剪成燕妝的玉燕旁,系在插于兩鬢后的簪釵飾品上。玉燕隨著還未暖和的早春的風撲棱棱的飄揚在眾人頭頂,權府化為五色花海。
涂雀不打算在今日的宴席上露面,卻被告知自己的親戚也要出席,她只好硬著頭皮穿戴齊整,出去陪著說了會話。
聽著他們傾訴那輕薄的相思之情著實無趣,涂雀坐的筆直,勉強自己聽完了。
涂雀幾乎是落荒而逃著向后院走去。
在權府十多年的日子里,對于這些親戚,涂雀已是心知肚明。她并不討厭他們,知道自己在權府之所以享受照顧最初的原因就是因為自己身旁環繞的這群親戚。但她有些害怕與他們打交道。
因為并無交道可打。
如果不是看見一位躡手躡腳走進自己房間的婢女,涂雀還有可能想得更深一些。
奇怪地很。
若不是六日前那位臨普姑娘闖入權之逡的房間,涂雀為了避嫌,這幾日才常常待在這間權老爺留給她的房間中。往日的話,這個房間是不住人也不儲物的,這婢女就算要行偷竊之事,進去了也必將一無所獲。
難道那婢女是為了自己才進的房間嗎?
涂雀放輕腳步,慢慢跟了上去。
她挨近房門,偷偷向里面張望。
那婢女似乎在找什么東西,繞著整個房間走了一圈后,又閉眼轉頭。
涂雀瞇起眼睛,心中訝然,那婢女是在聞空氣中的味道?
涂雀向后靠了一步,腳跟卻踢到一個東西,她回頭——
權如境正側著身子,瞇著眼睛在涂雀頭頂,也在窺探房中的婢女。
涂雀的臉色陰沉,最近大公子和自己偶遇的次數好像有點多了。
見涂雀發現了自己,權如境只是微笑著點點頭,繼續伸長脖子張望著房間里。
他突然伸出手,將涂雀撈了過來,兩人一同躲進旁邊的房間里。
涂雀看著那婢女小心翼翼地開門出來,然后邁著輕盈的步伐離去。
“為什么不進去拆穿她呢?”權如境支著頭,望著眼前臉色有些難看的涂雀。
“我想知道她在找什么。”
“說實話,我也想,”權如境探頭確認她已走遠了后,將門推開,兩人一同從藏身的房間里走了出來,他面朝遠方,低聲喃喃道:“依你之見,臨普姑娘跑進你的房間到底是去找什么的呢?”
“臨普?”涂雀失聲問道。
權如境微微皺眉回頭說:“怎么,你到現在都不認識她的樣貌?”
涂雀尷尬地低頭,整理了一下情緒后平靜地回答:“是,今日是第一次見她的樣子。”
權如境試探地提問:“臨普姑娘去之逡房中的那日,你不是也去了?”
“大公子可曾記得,涂雀去的晚了,到那里也只是將宣紙帶給小公子,不曾看見什么臨普。”
“涂雀姑娘,我這樣說有些管閑事的嫌疑,但對你,我也就不委婉了。”權如境湊近了些,“莫要因臨普而在心中對之逡存有間隙,他如何,你和我一樣清楚,是個從不輕浮待人的君子,雖然脾氣有時古怪了些,但從來一心一意……”
涂雀聽著,有了一種感覺,權如境不是在勸自己,而是在安慰自己。
有什么可安慰的,涂雀在心中無所謂道,等權之逡成了這權府的二老爺,難道自己還能攔著他納妾之類的不成?
“多謝大公子關心,涂雀從未對二公子存有間隙,既然大公子告訴我那人是臨普了,我之后定會找她問個清楚為何私自進我房間,這事也就煩請大公子莫讓老爺夫人知道了,宴席還沒有結束,還要辛苦大公子一陣了。”涂雀一口氣將話全部說完,欠一欠身就離去了。
權如境站在原地,方才臉上的笑容沉了沉。
間隙已經悄然升起。
他幫涂雀將剛剛忘記關好的房門帶上,然后走向前廳。
遠遠地他望見權之逡正和伯父權慶坐在一桌聊天。
不去打擾他們了。
權如境悄無聲息地繞過宴桌,準備向門口走去。
“如境?”權夫人的聲音響起。權如境窘迫地抿了抿嘴。
“剛剛去哪里了?”權夫人和權老爺坐在上首座位,正笑嘻嘻地陪著一家長幼閑談。見自己家兒子又想溜走,權夫人不客氣地將他叫了回來。
“母親盡管陪著姨娘姨夫聊天便是,兒子去哪就不勞您操心了。”權如境沒個正經樣子,邊顧左右邊小聲說。
“過來。”權夫人也不多說,便伸手示意權如境坐到身旁來,“你之后去哪里我不管,但現在先過來見一見你表妹。”
權如境抬頭。
對面一位蒼白瘦削的姑娘,見姨娘點了自己的名字,忙起身行禮道:“表妹苑詹,見——”
還沒說完,她便捂了帕子,劇烈地咳嗽起來。
臨普在排查過涂雀的屋子后,陷入了死胡同之中。
她絲毫不懷疑權夫人的判斷,能夠在只離開片刻的權之逡房中潑上一地的墨水,只能是那些還未到上工時間,相對清閑的下人。
或者是與權之逡相當親近的下人。
不管是由于有理有據的猜測,還是心底對“親近”二字懷著些先見的妒意,臨普先將目標毫不客氣地鎖定在涂雀身上。
說不準呢,萬一兩人鬧別扭,涂雀一生氣,就惡作劇一下,毀了二公子最心愛的墨,又怕二公子不喜歡她了,所以瞞著不報……
臨普知道自己不應該將涂雀想得這么蠢又這么壞,可她忍不住。
剛剛在涂雀最近幾日常待的房中轉了一圈,并沒有找見能夠磨墨的東西。但墨的氣味卻是不輕,臨普心里又是一陣不滿。
權之逡來得倒勤。
那間房子的抽屜她翻了幾個,里面只有些卷起來的宣紙,估計又是公子寫了字送給涂雀,然后被她收在那里。臨普也不去多留心。
趁著現在前廳熱鬧,幾位權府的主子走不開,她要大著膽子闖一闖權之逡的房間。
她剛來權府,見到權之逡時,就聽人說,這個滿臉嚴肅的二公子房中有個貼身丫頭,也是他未來的夫人。那時她不知道涂雀的背景和身世,還覺得荒謬,怎的一個貼身丫頭能當的了夫人的。
后來她發現這兩人竟打小便睡一個房間時,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與她交好的婢女告訴她,權老爺和權夫人叫人在二公子房間里面辟了一個隔間,專為涂雀的休息處。
既然那間屋里沒有,就只好到那隔間中看一看了。
臨普咽了咽口水,走到權之逡門前。她的手搭在門上,一用力,門就吱呀呀的開了。
一屋子濃濃的墨味傳來。
三日前出了那樣的事,這房間暫時住不得人,得空著。
臨普拎起裙擺,正準備進去時——
“臨普...姑娘。”
身后一聲平靜的女聲傳來。
臨普放下了裙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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