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娘別傳

第一百一十一章 玉燕(八)

權之逡見自家兄長走了過來,禮節性地起身讓座。

“如境,伯父在這坐了許久,怎么也不來見一見伯父?”權慶起身,攜了權如境的手腕將他拉過來坐下了。

“伯父哪里話,侄兒剛剛叫母親帶過去見了見姨娘姨夫和表妹。”權如境坐在權之逡身旁,自在了一些,他偷偷伸展了一下坐麻的雙腳,輕松作答。

“給你說親的?”權慶頗有興致地發問,權如境只是樂得擺擺手。

權之逡謹慎地看了兄長一眼。

“方才我與之逡說,想要送他一張硯臺,好墨配好硯,正好你來了,也一同看看如何?”

權如境瞟了一眼弟弟,心中已經明白權之逡并沒有將那一地黑墨告訴權慶。

“伯父改做硯臺生意了?”不過權慶這一問正好問在權如境感興趣的點上,他暫時不想捉弄弟弟,便從權慶的隨從手中接過遞來的硯臺。

權如境粗略看了看。這硯臺上窄下寬,邊沿呈弧形,整體形如鐘擺,在權如境往日見得多的一眾方圓硯臺中倒也特別。

但權如境并非不認得這種硯臺,只是如今這種硯臺似乎在市面上見得少了,確實更適合拿來當作贈禮。

“前朝的鐘硯造型別致,之逡習字,與那些專為世情的選硯人,想必也不同,所以伯父,啊?哈哈哈,自作主張將這前朝的鐘硯贈予你。”

權之逡說著感謝之辭,權如境卻暗自汗顏。若不是他確定伯父一定不知道自己最近在做硯臺生意,他都以為自己哪里得罪了伯父,以至于讓好脾氣的伯父都說出了這樣的話。

“至于如境嘛。”權慶摸了摸嘴邊髯須,笑而不語。

權如境一見權慶將話頭遞給了自己,有了調侃權之逡的機會,連忙接話道:“伯父不用跟如境客氣,之逡畢竟還小嘛。”說著,權如境還朝權之逡擠擠眼睛。

權之逡不滿地乜斜一眼自家兄長。

三人正在席上聊天,兩位姑娘匆匆自席后繞了過來,權之逡的一眼乜斜,正好與其中一位女子的目光相對。

權之逡不動聲色地低下了頭。

是臨普預料之中的無動于衷。

臨普移開目光,默默走過權之逡的座位。她突然想起方才在門前與涂雀的對峙,心中愈發酸溜溜的。前面領路的婢女似乎很著急的樣子,走著走著左右腳竟然還打著架。臨普收住了心思,盡量走得更快一些。

遠遠地,臨普望見了苑詹蒼白的臉,她暗暗吃驚。為何這幾年不見,苑詹卻愈發地消瘦了。臉上擠出一個久別重逢的笑,快步走到苑詹身旁。

那婢女松了口氣,搶先一步走到權夫人身邊說:“夫人,臨普姑娘到了。”

“好。”權夫人微笑著點頭示意她下去后,招手讓臨普走過來。

“苑詹,你要是愿意的話,就讓你和臨普坐在一塊如何,姑娘家去敘敘舊也挺好,我與你父親母親有話要說。”

苑詹看了一眼父母,得到了他們的允許后,便咧開蒼白的嘴唇,如釋重負地笑著說:“謝謝姨娘。”

臨普擔憂地看著苑詹搖搖晃晃地扯著自己的衣袖來到次席,她強裝活潑地問道:“怎樣,苑詹小姐,來這權府有何——”

“抱歉,臨普,”苑詹氣若游絲地說,“暫時先不談別的,我問你個事情,你知道就回答我,不知道也不要向外說,好嗎?”

苑詹關切地探身說:“你盡管問。”

“你這傷是怎么來的?”水房里,涂雀靠在儲水的大桶邊,抓著小卓隼的手問道。

小卓隼又黑又胖的右手掌心布著幾條粗重的硬繭,看樣子都是經年累月磨出來的。但在繭殼上又添了幾道深深的紅痕,翻起手上的老皮隱隱見著血,這卻是新傷。

“這不是到了立春嗎,府中上下都要用水,水房忙不過來,年紀小的狠著心讓他們提也提不動,只好我多做一些。”小卓隼無奈地嘆息,他抽出手,轉而回身抽了一把椅子示意涂雀坐在上面。

“你忙了幾日了?”涂雀心有不忍,面上依舊平靜。

“不算今早的,整整忙了三日了。”

涂雀嘆了口氣,怪不得將手磨成這個樣子。

“老爺夫人公子們立春前都要沐浴更衣,廚房為這立春宴也準備良久,諸事繁復的節骨眼上,更有我們那二公子詭異的臥室,可讓水房一頓好忙!”小卓隼摩挲著手掌,沮喪地抱怨道。

涂雀忍不住地笑道:“得虧我在聽著,要是你敢抱怨二公子的墨,被他聽了去,又要發作了。”

小卓隼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不是和涂雀姐你嘛...再說那事本就來得蹊蹺,水房這一頓忙也不知為的什么,要我說,就應該將那犯事的抓了,讓他擦洗去!”

犯事的。涂雀靜靜地想。

“說起來,那犯事的人是不是閑得!那一大屋子墨水,是怎么給他化開的!”小卓隼不滿地抱怨,“害的我帶一幫孩子又擦又洗,累得呼哧馬哈。”

“眼見著二公子平日里也只是習字而已,從不與旁人結什么梁子,要我說,他那整日里安安靜靜的房中最熱鬧的一回,便是三日前的一地墨水了。在他房前想見著那么多人都難得!涂雀姐,你覺著會是誰呢?涂雀姐?”

小卓隼看著面前發呆的涂雀,輕輕喚道。

說起熱鬧,六日前臨普鬧的那一出,也挺熱鬧的。

涂雀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

她微微皺起眉頭,壓低嗓音,問小卓隼:“近來你們中可有什么逸事發生?”

小卓隼不解地反問:“什么?”

“就是,”涂雀一副羞赧的模樣,“你說逸事之能有些什么?”

無非家長里短,情感糾葛之類,小卓隼明白。

他禁不住好奇地問:“你怎么突然關心起這些來了?”

涂雀有理有據地說:“方才你拉我來說有故事講給我聽,這可好,我在這聽你抱怨半天做活如何累,卻是一件逸事也沒有?”

小卓隼知道涂雀這樣問必然有她自己的原因,此時也就不點破了。他低頭笑了笑,略想一想,說道:“最近大家都在忙,想聽逸事說起來還真難,哎,不過這半個月里倒是有件事,說出來還真是滑稽。”

“什么事?”涂雀睜著眼睛,一改她平日里的沉穩,十分期待地看著小卓隼。

“也無什么稀奇,就是半月前,有個愣頭小子冒冒失失地,硬要去纏臨普姑娘,都把臨普姑娘嚇著了。”

“為何要纏她?”

“還能為何?”小卓隼背過身去,“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唄,嘿喲。”他提起一桶裝得滿當當的水,放在屋中的水池旁。

“后來六日前,臨普姑娘不是闖了二公子的房間嘛,我們身邊都有人說,大概是被那小子刺激到了,才做此沖動之事。”

涂雀心中可不這么認為,不過她還是繼續問下去:“那愣頭小子,在府中是做什么的?”

“他呀,”小卓隼將屋中的窗戶又開了半扇,“他在后廚幫忙。”

涂雀有些意外:“后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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