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之逡在水房能見到涂雀,并不是巧合。
他一心惦記著趕快為伯父端茶,沒注意到拐角處匆匆而來的小卓隼。兩人撞了個滿懷。
權之逡向后退了一步,正想發作。一眼看去,發現是與涂雀頗為相熟的小卓隼。
“怎么,今日立春可把你們樂壞了,一個個都在府上亂竄?連門前喚一個端茶的人都沒有。”
權之逡帶些玩笑的語氣說道。
但他發覺自己并非是一個詼諧之人,因為眼前的小卓隼顯然被自己的一番話嚇到了,他連連低頭,口中陪著不是:“抱歉二公子,小的真是失敬了。是這樣的,就在剛剛,涂雀姑娘讓我出去看看二公子在哪,這不,我也不敢耽擱,就趕著出來了,走得匆忙沒看著路,所以就...”
“好了,又沒傷著我,只是之后如果府里有節日,你們可不能再像這樣過了。”權之逡打斷了小卓隼的致歉之詞,又問道,“涂雀為何要找我?”
“涂雀姑娘在水房等著二公子呢,二公子進去便知。”
權之逡見小卓隼不回頭地就想跑,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住了他。
“等等。”
自多年前府中眾人挨個得知了涂雀是權之逡未來夫人的事后,每當權之逡與涂雀兩人一道時,府中的人都會像這樣急忙閃躲著逃開。雖然也沒有開什么過分的玩笑,但還是讓年少的權之逡和涂雀露出窘顏。一直到多年以后,兩人心智逐漸成熟,這才稍稍習慣了些。
小卓隼疑惑地轉頭:“二公子還有什么吩咐?”
“既然你說涂雀姑娘找我有事,那你也與我一道去水房,幫我先送一盞茶去我住的房間,到權慶老爺那里去。”
“是,公子。”
權之逡與小卓隼一前一后走進了水房。
儲水的大缸大甕擠在屋子兩側,缸甕中間放著幾個木柴爐子,滾沸的茶壺撲騰得厲害。
案臺上擺著整齊的茶具,靠在案臺旁站著的便是一席盛裝的涂雀。
權之逡走進來時,她正用一只手撥弄著一個小茶碗,讓它順著案臺年久生出的裂紋滾來滾去。見到權之逡走進來,她直起身子,聲音中帶了一絲驚喜:“怎么,你們倆是跑著過來的?”
權之逡不知該回些什么,他只能聳肩道:“湊巧而已,我也正好要來水房給伯父端茶。”
“你來端?”涂雀走近兩步,意外地問。
“怎么,覺著我做不來這些?”權之逡瞥了一眼涂雀輕輕抿起的嘴,也笑了出來。他回頭讓小卓隼帶著茶托先離開。
“聽小卓隼說,你找我?”
涂雀將手中的茶碗放下,決心先自私一把,與這個有一段時間沒和自己說過話的二公子好好聊一聊。至于剛剛在廚房中的發現,直到見到權之逡的上一刻,涂雀還急不可耐地想讓他知道。
但現在見到了他,涂雀感覺,倒可以暫緩一緩。
“那,二公子,”涂雀走到爐子旁,指了指茶壺說道,“可否幫我將那爐子上幾個茶壺取下來?茶已經煮好了。”
權之逡知道涂雀的用意。
雖然頑皮了些,但權之逡并不厭煩。既然宴席漫長且自有人愿意參加,那自己在水房里待一會兒也沒什么大不了。
只是有些對不起自己的伯父了。
權之逡兩步走到涂雀身旁,伸手就要抓那茶壺。涂雀一改平靜的面容,瞪著眼睛伸手抓住了權之逡的手腕。
“二公子!玩笑可不能這么開!”涂雀斥道。
“這不正是你要的嗎?”權之逡看著涂雀認真的面容,忍不住笑出了聲,“開個玩笑而已。”
兩人牽著手,忍俊不禁。
忙活了這樣一個立春宴,一位是無可奈何陪著親戚一吐思念之情的姑娘,一位是勉為其難忍著熱鬧坐如針灸的公子,兩人都已疲憊之至,一個玩笑對于他們來說可謂來得恰到好處。
權之逡拍了拍涂雀的手,轉身走過一排缸甕,在角落里找到一條帕子,回身包著壺把將茶壺從爐子上輕輕取了下來,壺底“呲呲”作響。
權之逡子小心地掀開壺蓋,潔白的水蒸氣升騰開來,布滿了整個房間。裊裊煙霧穿過涂雀的發間,撞在水房的墻壁上,一晃便沒了蹤影。
“茶太熱,還得涼一涼。”涂雀遞過茶碗,權之逡傾斜茶壺,斟好一碗茶。
“糟了,剛剛讓小卓隼送過去的茶,放了很久,估計都涼透了。”涂雀回頭,小心翼翼地說。
“你應該早些告訴我啊。”權之逡苦笑道,伯父的委屈可大了。
“那,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找我何事了嗎?”權之逡湊近一些問道。
涂雀將滿當的茶碗放在一旁,以防被碰灑,隨后對權之逡正色道:“權慶老爺來,二公子可曾告訴他,那一地墨水的事?”
“不曾。”權之逡又想起了令自己不快的事。
“二公子,不心疼嗎?”
“我心疼墨,如你所見。”上回伯父千里迢迢趕來,除了與權老爺權夫人商議生意上的事情外,便是給他送那塊質地優良的徽墨。他怎可能不心疼呢。
“那二公子難道不想查清楚那事經由何人之手做的?”
“話雖如此,從何查起?”權之逡聽聞涂雀問出這樣的問題,愈發疑惑。
“從何查起,我也一樣,”涂雀繞著權之逡走了一圈,又轉身拿起一只茶碗按在桌子上滾著玩,“起先我并不知道從何查起,直到方才我與小卓隼一道去了灶房,那門房兩人說到烹飪飯菜的事,我有了一個猜想。”
涂雀停手,將茶碗放好。
“二公子你說,要將那樣多的徽墨化開,是否需要相當大的器具盛裝?”
權之逡點頭,期待著涂雀接下來的話。
“二公子覺著,灶房中的鐵鍋如何?”
權之逡慢慢直起身子,恍然道:“你是說,那墨……”
“公子認得括卉嗎?”
權之逡略一思索,答到:“可是灶房掌勺的那位小伙計?”
“難得,”涂雀有些驚訝,“我都不認得他。”
“你到底將我看成什么?”權之逡無可奈何道。
“雖然在背后議論這些事情不大好,但為了解決這個懸而未決的謎題,也只好如此。二公子可知括卉傾慕著臨普姑娘,但臨普姑娘卻沒有理睬他?”
“這……”
“也是。”涂雀自嘲,這位二公子,又怎會去管下人們的感情閑事。
“六日前,臨普曾闖入公子房中好一頓鬧,”涂雀與權之逡四目相對,“公子修身自潔,自然不會接受臨普姑娘。而三日后,您房間就被潑上一地墨水,用得還是您最愛的徽墨...公子,您覺得呢?”
權之逡深嘆一聲:“若是只是巧合呢?”
“所以我剛剛又與小卓隼去了一趟灶房。”
權之逡緊盯著涂雀。
“看了看那位括卉伙計的一口大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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