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目一頭上的傷隱隱作痛。
他聽完孫惠惠的訴說后,望著院里的緬梔子發呆,孫惠惠催促的目光也選擇視而不見。安目一的任性來的很是時候。孫惠惠催促的目光并不是針對他,而是在乞求他,快快做好決定,她好跟著下定決心。
這種渴望將自己綁到他人身上的急迫感,安目一并不會明白。他只當孫惠惠在催促自己給她答復,心想不必過多理會。孫惠惠蹲著腿麻了,起來又因踩到花籃而心痛。正午不會將緬梔子的香氣帶到哪里去,只會將它曬死在原地。
“為什么不把這緬梔子端到室內去?”孫惠惠問。安目一還在琢磨帶走寧昉的途徑,牙齒沒剩一點縫隙地貼合起來。孫惠惠在陽光下逐漸焦急:“安目一?”
“啊,好。”安目一說著要去端曬得蔫巴的緬梔子。
“我問的是,今晚的事。”孫惠惠開始流汗。安目一端著緬梔子走了幾步。頭點的像打瞌睡那般無力。
孫惠惠突然有些高興。
這件事肯定讓安目一為難了。
為難得好。
她興高采烈地跟著安目一,想要一起去他的小屋里看看。孫惠惠從來只見過安目一的院子,沒進過他的小屋。再說,這院子還跟藏書樓交換過燈火呢。待著怪別扭的。
可孫惠惠走進房中,被滿滿當當的素馨花嚇到以后,便再也不敢得意了。熏甜的香氣讓她頭暈目眩。壓迫感從嬌弱的花瓣之間遞送,在孫惠惠身上織出一張巨大的網。她失落地退出小屋,在太陽下看清了自己的黑胳膊。
顧媽媽將安目一介紹給孫惠惠以前,她還像一般女孩那樣白嫩。有了賣花的任務,孫惠惠在太陽下穿行了無數個白晝。和寧袁在文昌江邊爭斗時,她絲毫沒有為自己的黑胳膊羞愧。可看過滿屋的素馨花后,孫惠惠卻退卻了。她發現不僅自己的兩條黑胳膊一文不值,她整個人都一文不值。直視素馨花對于她來說很是困難。
安目一把所有的緬梔子都搬到室內。才對孫惠惠說:“惠惠,有勞你傳話了。”
孫惠惠其實很想提醒他,有勞的不僅是傳話,還有送花。可一想到那滿屋的素馨,她又委屈地開不了口。
“好,今晚走。”安目一這才說的像下定了決心一樣。孫惠惠在羨慕寧昉之余又問安目一:“你怎么走呢?寧小姐周圍都是人,還有一位個子很高的女傭人在呢。寧小姐還纏了小腳,跑不了多遠的。”
這句令人喪氣的話一說出來,安目一和孫惠惠都不吱聲了。但孫惠惠顯然比安目一還要氣餒。藏書樓被巷子遮住了底層的一小部分,樓頂仍然懸掛在天邊。安目一加快了收拾庭院的手腳。
孫惠惠覺得自己有些多余,剛想離開時,安目一卻叫住了她:“惠惠,這屋子里的花給你了。”
他們真的要走了,孫惠惠害怕地想:“我只會賣花,不會養花。”
“都是一樣的,用心了就行,它們自己本身也可以養活自己。”安目一改為雙手各提著一盆花,來回兩趟后。孫惠惠看見他的手在發抖,不得已前去幫忙。正午正是揮灑汗水的時候。
美麗的緬梔子被陽光曬得褪去鮮艷的顏色,讓孫惠惠心往不已的花瓣中的明黃已經變為了暗黃。她在搬起花盆時向后仰了一下,安目一扶住了她。
事到如今還想什么呢?孫惠惠和安目一合力將緬梔子全部搬進屋子里。這下兩種花香開始了戰爭。安目一把門一關,任它們在屋里硝煙四起。
孫惠惠發現周圍凡是愛戰爭的通通都喜歡在房間里進行。寧袁要經營戰爭時也在屋子里把玩木頭刻出來的城墻和木馬,吆喝著“進攻”或是“鳴金”。
“要上一把鎖嗎?”安目一自問。
“不是交給我來養嗎?就不用鎖了。”孫惠惠傻氣地搖晃一下籃子,歪一下頭。
安目一沒有注意孫惠惠孩子氣的動作。他正在整理情緒。
看見高高的藏書樓時,他心里竟然有了不舍。與寧昉在高樓上互相搖晃燈火哪有真的見上一面來的讓人開心呢?
“走。”
“去哪?”孫惠惠急忙問。
“去寧家。”
“寧昉說是晚上。”孫惠惠攔住了突然沖動的安目一。
安目一像剛從水中鉆出來一般,渾身濕淋淋的且意識模糊。他胡亂點了點頭,就昏過去了。
直到黃昏安目一才醒過來。孫惠惠在他身邊,像早就料到他要醒了一般靜靜地等待。
“惠惠?”
“你中了暑氣,好些了嗎?”孫惠惠問。
“好多了,感激不盡。”
“不是我,”孫惠惠把空花籃丟在一旁,“是鄰居的顧媽媽來給你帶的藥。”
安目一等著孫惠惠的下文。
“你,知道寧家怎么樣了嗎?”
孫惠惠聽見他緊張地抽氣,安慰到:“寧昉沒事,只是明天才到的貴客今天提前來了。”
安目一坐起來。
“他見了寧家的長輩,在晚飯時和寧小姐相談甚歡,”安目一的臉白的和素馨花一樣,“但,我不知道,這些都是顧媽媽跟我說的,她也有夸張的可能。”
“那,今晚的事怎么辦?”
“看樣子只能延后了。”
安目一搖頭:“寧家下個月有宴席,估計便在那前后安排寧昉的親事,不能再拖了。”
孫惠惠還是第一次聽見安目一喊寧昉的名字。她新奇地聽著,末了才說:“我要提醒你一下,顧媽媽知道你今晚的打算。”
安目一這才真正地慌了神:“她怎么會知道的?這不是寧昉告訴你——”
孫惠惠將巷子深處遇著瘸腿狗的事情告訴了安目一,并隨時等待他的大罵。可安目一只是沮喪地嘆了口氣說:“難了,這下要走可難了。”
孫惠惠不相信他有這樣好的脾氣,忙道歉:“都是我的過失,不該讓顧媽媽知道的,這下你們兩個怎么辦?”
“不,怎么能怪你。”
安目一真誠的臉看不出一點破綻。孫惠惠在感動的同時為自己的多疑感到內疚。
“不然讓我先去寧家看看吧。”孫惠惠自告奮勇,“我只是個賣花的人,去寧家門口賣花,不會有什么人起疑的。”
安目一不知道還在為什么事情猶豫,孫惠惠早就等不耐煩了。她挎著花籃要出門時,安目一追上來塞給她了一把素馨和一把緬梔子。
“寧昉喜歡素馨,你喜歡緬梔子。”孫惠惠半是詢問半是安慰地對安目一和自己說。
“不,”安目一搖頭,“這緬梔子是給你的。”
孫惠惠再次來到寧家門前時,天上的星星已經露頭了。她想著怎樣向祖母解釋,最后只能選擇待會兒見到寧昉管她要點錢,回去就說多賣了些花耽擱了。
可今晚的事情如果成功,那她從明天起就再也見不到寧昉和安目一了。借她的錢還不了,養護的花也交不了差。孫惠惠懊喪地在寧家后門踟躇,正巧碰上了那位高個子女傭。
“賣花的小姑娘。”那女傭用熟人的語氣和孫惠惠說話,讓她心里更為不安起來,“你這回怎么主動找到寧家來了?上次讓你進去和小姐說說話還不肯呢。”
看來高個子的女傭并不清楚孫惠惠曾經和寧昉在桫欏樹下說悄悄話的事。
“撤!快撤!”寧袁的尖叫聲傳來,高個子女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們少爺,在玩呢。”
自從那天被撞了以后,孫惠惠再也沒見過寧袁出門。雖然她并不想在其他地方碰見這個天煞孤星。可她卻有些好奇,既然他的智力存在著一些問題,平常又常被關在家里,那他那天到底是怎樣找到文昌江的入海口的?
想到這里,孫惠惠開始無比懷念自己在文昌江邊喝苦水的日子。她懇切地說:
“抱歉,我想見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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