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韋紀不情不愿地來到了索綽羅家的大門前。
雖說索綽羅的爹娘,也就是宅子的主人兩個都是慈善心腸,可宋韋紀還是心存芥蒂。
她是漢人,不好時時進滿人的宅子,鄰里已經開始議論她,她要收斂些。就連父母也暗示她少去。
宋韋紀謹遵教誨,立春一過,她就安心在家待著,不再像以前那樣與索綽羅親熱了。
為此宋韋紀特意在頭上戴了仿照漢時舊制綁在簪首的用彩色繒帛制作的青旛。有了這青旛宋韋紀就能證明,她沒有做什么滿人的走狗。
可是滿族少女索綽羅卻沒有考慮這么多,她親自為宋韋紀開門,拽著她的胳膊跑個不停。又驅趕走前來聊天的壞小子們,最后才問宋韋紀:“你渴嗎,還是想吃點東西?”
今日是立春。原本是宋韋紀和家人團聚一塊慶祝的日子。
真是,如今卻在滿人的宅子里。
“問你呢!”
“不,我還不餓。”
“好心告訴你,晚宴你可是不能跑的哦!”索綽羅點了一下宋韋紀的鼻子,“我家有舞會,有鵝肉,還有阿椘哈,你要是愿意,過夜也是可以的...”
宋韋紀終于丟掉矜持去捂索綽羅的嘴:“胡說什么,阿椘哈和我又有什么關系?”
“你看,我說了那么多,你就聽見一個阿椘哈。”索綽羅聳了聳肩膀,故意氣宋韋紀,“哎,有什么關系,你肯定是比我要清楚的呀。”
宋韋紀面紅耳赤。
她不清楚索綽羅是不是受了那個靦腆的滿族小子阿椘哈拜托,只要逮到機會就要撮合他們兩個。但她是發自內心地不敢和他親近。不單單是因為宋韋紀家中有嚴厲的父母,更是因為她聽說阿椘哈和索綽羅相同,同屬下五旗子女。
“先進來吧,你總是這樣,傻站在庭院里。”索綽羅手上戴著幾串瑪瑙串,搖搖晃晃咯噔亂響。宋韋紀不得已被她帶著跑得飛快,自己也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在宋韋紀家中,立春最重要的就是勸祝農事。過去一年的收成如何啦,未來幾個月要下田忙的事情啦,歲中一段旱季的應對措施啦...一個節日有半天都在討論一年勞作的計劃。小韋紀尤其不喜歡立春時節的這個階段,孩子對無聊的敏感度總是最高的。
“娘,我去那邊坐著了,”小韋紀最常做的事和說的話就是拿手一指,請求完畢以后再小步走到角落安靜地待著。父親和叔伯們皺著眉頭嚴肅地聊天,小韋紀就揚著眉頭看天上的云。偶爾捕捉到飛鳥輕巧的身影,她才埋在臂彎里一笑。
宋韋紀年年過著這樣的立春,逐漸養成了寡言少語的性格。直到個頭長過了母親時,她才發現自己似乎長成了一個自己小時候最討厭的什么事都嚴肅、什么事都板正的無聊的人。
“你這樣就很好,看著周正。”阿椘哈曾經偷偷將這句話告訴宋韋紀。那時他的辮子才將將留到腰部,“不像有些女子輕浮。”
那時索綽羅也在兩人身邊,她才滿十二歲,青春正好,聽見這句話就不樂意了,非要和阿椘哈決出個道理。阿椘哈費勁口舌,也沒說清楚自己并不是在嘲諷她,而是在說前不久他在街上見到的仗著家世欺人的小姐們。
“周正。”宋韋紀把玩著頭頂一條垂下來的青旛,“周正是好事嗎?”
索綽羅發了一會兒愣,才點頭說:“能登大雅之堂,自然是好事。”
索綽羅心思單純,逗得宋韋紀心情變好了些。她這才開始檢討方才對索綽羅不信任的態度和自己想出來的什么走狗之類的言辭。
“你聽過瑪克沁嗎,今晚我們就要跳瑪克沁,你要是不會可就麻煩了。”索綽羅似乎是看見了宋韋紀在意她手上的瑪瑙珠串,便大方地褪下來塞到她的手上,“你要么?”
宋韋紀像摸到了燙手的東西似的又把珠串推給了索綽羅:“這是什么?給我干什么!”
“我瞧你剛剛在看著——”索綽羅小聲解釋。
“誰看著了!”宋韋紀甩開索綽羅的手,在背過身去的那一刻又有些后悔,她是不是說的太過分了?
幸而索綽羅沒心沒肺地笑著趴回到宋韋紀肩膀說:“韋紀,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要將好的給你。別生氣。”
宋韋紀為自己過強的心病和自尊難為情。但她仍然紅著臉不說話。
“不然我讓阿椘哈過來吧!讓他過來和你待在一起,你就高興了吧?”索綽羅搖了搖手上的珠串,頭也不回地跑了。宋韋紀面色已經轉為了赤紅,她“唉”了兩聲,見索綽羅沒有回頭,只好不安地挑了處小亭子先坐下來。
前些年每到松花江解凍的時候,沿岸的住戶就可以享受一段風水調和的生活。索綽羅雖然不生長在松花江邊,但也絕不浪費這個出行游玩的好時節。
她在奔騰的松花江邊縱馬,絲毫不在意追在身后的家丁。索綽羅從來都是這樣大膽,栽倒在水里對于她來說只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玩耍罷了。
但宋韋紀卻沒有這個膽子去戲水。她家中的錢財情況越來越不容樂觀。能提供她立春出游的衣物僅有身上的這一套而已。十二歲時索綽羅帶著宋韋紀去松花江邊玩耍,宋韋紀不小心跌到了冰面上。這件事情除了把兩個小孩嚇得鼻涕一把淚一把之外,還將宋韋紀的母親做給她的一套新衣服跌花了。為了這件事,宋韋紀還挨了狠狠一頓罵。她咬著嘴角,一連數月都沒有理睬索綽羅。
“韋紀!韋紀!”索綽羅抓著阿椘哈的手從遠處跑來,“哄你開心的人來了!”
宋韋紀惶恐地站起來。她的手不知放在哪里才好。這索綽羅,真把阿椘哈帶來了!
“韋紀,不高興嗎?”阿椘哈站在宋韋紀的面前,表現地也很不知所措。
他今天穿得很少,上身只披了一件坎肩,腿邊扎得高高的。宋韋紀看出來他是為了午后的舞蹈做準備。他的辮子盤在身后,整個人看上去很是精神。
宋韋紀注意到他的額角有一塊淡淡的淺色傷痕。看來是剛痊愈不久,還沒問時,索綽羅就搶著說到:
“他額頭上的是之前在別府和人跳亂舞時碰傷的額頭,笨樣子!”
阿椘哈還在環顧左右,聽見索綽羅調侃他的話以后,臉更紅了,他慌忙爭辯說:“是榮家的小子故意這樣做的,誰知道跳個瑪克沁他還要鬧事情!我只是不愿和他一塊搶步子,他就——”
看見宋韋紀正在靜靜地聽,阿椘哈一下子住了嘴。他用修長的指頭摸了一下辮子,囁喏地說:“他就故意用手上的鐲子劃了我的腦袋,還不認賬...”
宋韋紀本想不置一詞,但看見阿椘哈時不時投來的期待的眼神,她還是象征性地問了一句:“疼嗎?”
“不疼,”阿椘哈撇了撇嘴,終于還是笑逐顏開,“只不過是鐲子劃了一下而已,一天就好了。”
宋韋紀看著他帶些討好的笑容,在心里默默地嘆了口氣。
“韋紀,晚宴的舞蹈你要和我一起嗎?”阿椘哈扭扭捏捏,終于邀請出口,宋韋紀這才想起阿椘哈過來原是為了所謂的“哄自己開心”。
“我不會跳瑪克沁,也沒有你們的衣服。”宋韋紀不自然地撩了一下頭上的青旛。
索綽羅看看阿椘哈,又看看宋韋紀。隨后在高照的艷陽下笑著說:“這還不簡單?衣服你就穿我的,舞嘛就跟著阿椘哈學,正好你們一對,還可以跳對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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