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之鴉

第十一章 偵察兵的圖標是只鳥

第十一章偵察兵的圖標是只鳥第十一章偵察兵的圖標是只鳥

“喂!嘿!你們得給我一個解釋!你們從來也沒有說過——說過事情會變成這樣!”

威爾遜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法國人,他的膚質很差,黃色的頭發也有些亂糟糟的。

現在,這位“藍苜蓿”號的船主正歇斯底里地朝著面前的人咆哮著,這不僅是因為憤怒,還有因恐懼和悲傷所造成的情緒爆發。

“你們說跟我合作的,誠意就是這樣?馬丁,馬丁它……”威爾遜緊緊捏住拳頭,悲從心來,險些又泣不成聲。

一個在海上漂著那么多年的男人,是如何遏止自己對家鄉和妻兒的思念的呢?只有他的狗,他忠心的狗,永遠跟在他身后的狗。

每次從馬賽港出航時,威爾遜都會提前一晚上出門。只有馬丁,只有馬丁會跟著他跑出來,無論幾次,都會出現在甲板上,向他搖著尾巴,讓威爾遜不得不帶上它。

哪怕海關和檢疫規定是這樣麻煩,威爾遜也會為馬丁奔走,讓它能夠獲得入境許可,跟在自己的身邊……!

昏暗的室內,被陰云削弱了的陽光從窗外照進,威爾遜背對著窗戶,扶著桌子。陰影更加濃厚的沙發上則坐著兩個人,一人翹著二郎腿,另一人則嗤笑著。

似乎是注意到那個嗤笑著的人笑容有些太過放肆,翹著二郎腿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二郎腿放下,站起身來,安慰道:

“威爾遜先生,你清楚你現在的情況。你已經背叛了倫戴爾家族,按照規矩,他們遲早會來殺了你的。”

“如今的情況,我們肯特家族早就已經預料到了。放心,只要你繼續與我們合作,我們會保護你的,而且你也一定能賺到比之前多得多的財富。”

“運點私煙算什么?運海洛因才是發財之道!你美國的同行們,在四十年前那地方連酒都不讓賣的時候,就已經在干這種活計了。”

說完,坎特爾拍了拍威爾遜的肩膀。

威爾遜似乎被他說動,好半會兒才抬起頭來,聲音沙啞地道:“……你們一定要遵守承諾。”

“當然了!”肯特家族的二把手坎特爾是一個燙著卷發,大概不到三十歲的青年,他笑了笑,拍著胸脯向威爾遜保證,

“放心吧,我們會繼續打擊倫戴爾家族在港口區的勢力,趁機摸到他們的老巢。很快,他們就沒有精力來騷擾伱了。”

“你可以再買一條狗,或者回家住一段時間。我保證,以后的生活會比現在好得多。”

威爾遜沉默了一會:“……”

隨后,他猶豫著,點了點頭。

見狀,坎特爾與那個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都露出笑容。坎特爾做出一個請離的姿勢,讓開道路,讓威爾遜一步一步地往門口走去。

“哈啊……”

這時候,威爾遜在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

愛犬死不瞑目的模樣在他的眼前閃回,他已經有了打算。

他知道,跟他聯系的肯特家族是一個剛剛在那不勒斯成立的年輕家族,覬覦著倫戴爾家族的勢力。

就在一周之前,他們找上了威爾遜。

威爾遜被販毒的巨大利潤蒙了心,又知道倫戴爾家族的教父新近去世,竟然答應了肯特家族的條件,在倫戴爾家族這次和他聯系的時候選擇拒絕合作,才有了這場事端。

可是倫戴爾家族反應比他們想象的要快得多,第二天他們就派了精英成員過來潛入了威爾遜的房間,而肯特家族派去跟蹤的兩個人,竟然還被那個精英成員嚇退了。

威爾遜本來確實是想合作的,但是現在看來,這個肯特家族根本沒有黑手黨的樣子,笨拙、粗魯又不講規矩,即使自己當下和他們合作,今后也早晚有被當成廢物丟棄的一天。

與其這樣,還不如重新跟即使背叛也沒有直接殺了自己的倫戴爾家族合作,和他們聯系,把肯特家族的消息當成保命符交給對方,至少倫戴爾家族顧及名譽,不會拿自己怎么樣……

威爾遜低著頭一步一步走著,他雖然心中刺痛,但是也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貪婪所惹下的罪過。

不過他畢竟也在大海上混了這么多年,雖然心中有計劃,但是臉上卻沒有露出任何破綻,依舊是又傷心、又憤怒的模樣。

門口離得更近,威爾遜伸出手去,擰開門把,外面的天光照進位于公寓樓三樓的門廊,中庭下方是青翠的草地。

門外的走廊上有兩個工裝青年靠在墻壁上,其中一個正在吃橘子,另一個則在注意到威爾遜走出來的時候,向他伸出右手:

“威爾遜先生,希望我們接下來合作愉快。”

威爾遜微微點了點頭,伸出右手與他輕握。

可是就在這時候,那個與他握手的青年忽然手上發力,一把就緊緊地抓住了威爾遜的手腕,隨后將威爾遜的手腕狠狠地往門框上一砸,死死地摁在那里!

與此同時,青年左手拔出早已等候多時的小刀,對準被固定在門框上的威爾遜的右手,用力扎了下去!

威爾遜完全沒有預料到青年會突然發難,整個人的身體一偏,發出一聲慘嚎:“啊——!”

只見小刀從手心里捅進去,直接捅穿了威爾遜的手,將威爾遜的右手牢牢地釘在了門框上,鮮血從傷口中溢出。

正在威爾遜腦袋發懵,動彈不得之際,屋中的陰影里顯出坎特爾的影子,這位青年的神色冰冷,拿著一根細鐵絲就從背后繞上了威爾遜的脖子,隨后用力向后勒。

威爾遜想要掙扎,可是右手被牢牢地釘在門框上,動一下就鉆心的疼;他想要拉開勒住自己脖子的那根鐵絲,可是坎特爾牢牢地貼住了自己的后背,僅剩的左手連讓鐵絲放松一點都做不到。

他既茫然,又痛苦,既恐懼,又無措,他的臉色越來越紅,慘叫越來越小,他的眼角流下淚來,被釘在門框上的手拼命掙扎,鮮血直流,但是打手也用了死力,讓威爾遜絲毫不得掙脫。

他的腿一開始還亂蹬,但是很快力道便減弱,漸漸趨近于無了。

坎特爾松開手,撲通一聲,威爾遜壯碩的身軀倒在了地面上。

坎特爾冷笑一聲:“你以為不是為了獲得倫戴爾家族的情報,你還有用嗎?”

販毒這種好生意,當然是給自己人。

坎特爾揮了揮手,示意兩名手下好好處理這條尸體,之后隨便找個由頭報案。

隨后,這位年輕的家族二把手走出門外,身體前傾扶在走廊上,好好呼吸了一下港口的新鮮空氣。

坎特爾眼角的余光,似乎看見有什么黑影在天際一晃而過。

是錯覺吧。

冬季,地中海氣候區的特征讓豐沛的水汽在那不勒斯的上空聚集成云。一望無際的灰云下方,一切都顯得既曠闊又渺小,那波利港的汽笛聲隆隆響起,又襯托得林立的樓宇愈發緘默。

烏鴉駐留在建筑物的邊緣,在萬頃鉛云之下,踩著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