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之鴉

第三十一章 葬禮

第三十一章葬禮第三十一章葬禮

第二天。

今天也下著小雨,濕潤的地面倒映著天空上灰色的云朵,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或是蒙上了一層淺灰色的濾鏡。

王語今天醒得很早,當他從小窩跳下地面時,看見切利尼娜剛剛從床上猛地坐起,一邊揉著一邊眼睛,一邊打著哈欠,腦后的黑發如同叢生的雜草。

“早上好……”聽到衣柜處傳來動靜,切利尼娜懶洋洋地打了個招呼。

隨后,她似乎又想躺下,但在那之前,切利尼娜憑借堅定的意志踢開了被子,隨后一個挺身,坐到床邊,穿上了鞋。

刷牙,洗臉,梳頭。

今天是教父葬禮的日子。

當王語下到別墅一樓時,透過前門的窗戶,他看見草坪外面已經有幾個跟班在等候了,其中就有東張西望的盧多維科。

王語也沒什么興趣去和盧多維科打招呼,他飛到廚房的冰箱頂上,站在冰箱的門縫上,用力用兩只爪子分開冰箱門,隨后飛到冰箱里面,把一袋昨天買好的面包給叼了出來。

王語先把面包叼到餐桌上,隨后才飛回去,把冰箱門用爪子關上。

切利尼娜下樓時,就看見王語已經打開了面包的包裝袋,用喙銜了一塊放到了自己的盤子里。

“不錯嘛,又做到了其他烏鴉做不到的事情。”

切利尼娜夸贊了王語一句,從包裝袋里拿出了自己的那塊面包,然后開始啃。

時間緊迫,沒時間做早餐了。

等切利尼娜和王語吃完,少女便上樓去換了一身衣服,下來時已經是一身深色的女式西裝,整個人一下子就顯得精明而干練了。

切利尼娜今天不僅需要活動很長時間,而且還要向黑手黨成員們宣布,她會成為新任的家族領袖。

當王語跟著切利尼娜到達存放著教父遺體的私人醫院時,醫院的周圍已經有很多人了。

淅淅瀝瀝的小雨里,放眼望去,黑色的傘連成一片。穿著深色衣物的倫戴爾家族的人們聚集在靠里的位置,在醫院后門處,載著棺材的靈車被兩匹溫馴的駿馬拉著,已經在雨中顯露了出來。

更加外圍則圍著一些普通民眾——或許也有其他黑手黨人,他們撐著傘觀望著,氣氛相當靜默,但是時不時依然傳來一些交談聲:

“是老教父……”

“他就這樣死了,唉……”

“又死了一個好黑手黨……”

雨水滴落在地上,皮鞋踩在水坑里,濺起水花。時而有車輛安靜地駛過,低語聲、衣物摩擦聲、雨傘剮蹭聲,一切都隱藏在如同默劇的嘶啞背景音中。

就算是平日里再飛揚跋扈的黑手黨人,此時也并非因上級的要求而是以自己的意愿低下了頭,沉浸在一種惋惜與微妙的悲傷的情緒里。

切利尼娜來到現場時,也變得沉默。

她一手撐著傘,一手托著王語,黑手黨人們自動為她分開一條道路。

王語看見昨天那些高層們都在現場,多納泰羅、皮德羅或卡洛,還有文森佐和塔季揚娜女士,都站在人群里,戴著黑禮帽,站在離棺材最近的位置。

角頭們的表情也不如昨天那樣輕松愜意,他們無言地對視著,眼光時不時瞟向棺材。

塔季揚娜女士的眼圈微微有些紅,她用一只手牽著洛倫澤蒂,洛倫澤蒂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看到切利尼娜走過來,才喊了一聲“姐姐”。

等切利尼娜帶著王語站在人群里之后,諾威齊也最后一個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到來了。

諾威齊也什么都沒說,默默地站到隊伍里。

之后,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切利尼娜主動低聲道:“馬車可以動了。”

多納泰羅點了點頭,吩咐了一下旁邊的人,于是馬車緩緩開動了起來,如同分海一般推開了前方的人流。

在王語的位置隱約可以看到,被繁花擁簇的馬車中央,透明的棺柩蓋子里,一個人影平靜地躺著。

王語看不到那個人的臉,當他稍作回想時,卻發現就連他記憶里的那副,總是對出現在自己女兒身旁的王語橫加斥責的面容,也稍微模糊了。

王語只能看見他穿著規整的西裝,顯露出的交握的手枯槁而沒有血色,這雙手和多少人握過呢?被多少人親吻過呢?

王語不知道。

雨一直下。

周遭人潮洶涌,放眼望去,只能看見密密麻麻的人、密密麻麻的傘。

馬溫馴地拉著車,透明的棺柩沒有顛簸,只是慢慢駛向終點。

不知道跟著馬車走了多久,有人開始哭泣。

王語站在切利尼娜的手上,聽著周圍的聲音。

他忽然感到有些煩躁。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盡管王語前天還想著在教父死之后,生活變得充實了不少,明明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但是王語這時卻忍不住想象他還沒有死的樣子。

教父是一個好黑手黨、一個善人,一位在有著極高的道德底線的同時,卻又不吝惜鐵血手腕的人。

如果他還在的話,王語身邊的人的模樣會完全不同吧。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心理,王語本來應該并不悲傷的。

王語甚至一直覺得自己只是毫無牽掛的異鄉漂泊客,一只自由自在的烏鴉。

可他卻在現在猶豫了,他不敢回過頭來去看一眼切利尼娜的臉,他不知道如果少女正在哭泣,他應該如何面對。

好煩。

王語站在切利尼娜的手上,低下頭。

他只是想起教父每天回家時都會給他喂吃的。

他只是想起切利尼娜每天都會對他講自己對黑手黨的理解。

靈柩行到教堂,棺材擺在教堂里,唱了詩,跟隨著的民眾也一個接著一個前來瞻仰遺容。

王語跟著切利尼娜站在家屬的位置,隨后又跟著切利尼娜,呆在棺材的旁邊前往教堂后方的墓園。

在墓園里,站在地上的王語看見載著教父的棺材緩緩沉進了土壤里,周遭的沉默著的人們,每人上去撒了一把土。

隨后,土把教父徹底掩埋了。

天空中的灰云緩緩浮動,雨淅淅瀝瀝地小了一些,漸漸地,圍著墓地的人們變少了。

外圍的人員先開始離開,隨后,角頭們帶著流著淚的塔季揚娜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

最后,只剩下切利尼娜和王語站在墓地前。

和一塊王語看不懂墓志銘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