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雜貨

68.殷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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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起游樂場,羅用便想到了過山車,然后他又想起來,從前某一次看綜藝節目的時候,曾經看到了一種能在軌道上行駛的四輪腳踏車。

衡玉父子現在已經把自行車給做出來了,之所以遲遲做不出能運載更多貨物的三輪車,主要還是因為材料的限制。

金屬價格太貴,單單只用木竹結構制車的話,注定這個車子只能往輕便的方向發展。

若能修得一條木軌,減少車輛與路面的摩擦力,那么即使只用木竹結構,應也能制出具有一定載重能力的車子。

如此一來,各地之間的物流和技術應該就能暢通許多,時間久了必然就會帶來社會的進步,由此再反推冶煉行業……

不對!不對不對!

興奮過后,羅用趕忙又給自己的思路踩了剎車。

開快車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尤其還是那種沒有考慮過整體均衡的改裝車。

過快的不均衡的發展速度,很可能會動搖原本的社會結構,一旦失去平衡,這片土地上原本構架起來的政權很可能又會分崩離析。

羅用本人雖然沒有爭霸天下的野心,他一心只想發展,可也架不住這個世界上有著無數的野心家,想想后面的安史之亂,當真是生靈涂炭,餓殍遍野,生活在那種環境中的百姓究竟有多慘,羅用根本連想都不敢想。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眼下的日子雖然艱難,但是只要好好經營,生活總歸還是會一點一點好起來的。

安全穩定才是最重要的,無論心中再如何懷念二十一世紀那些繁華便利。

是啊,羅用確實是十分懷念從前的生活了,每逢佳節倍思親,他今天尤其想要回到那一個世界中去,將自家這些兄弟姐妹全都帶回去,也讓他們看一看那個豐富多彩的世界。

最終,羅用還是將這一張草圖,默默地收回到空間之中,將來也許有一天會用上,但肯定不是現在。

窗外又紛紛揚揚下起了大雪,也已深了,羅用卻并無睡意,斜斜地依在炕頭,不時飲一杯濁酒。

轉眼,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年有余,過了今夜,這副軀殼虛齡也有十六了……

正月初這幾天,西坡村村民一改從前的勤勞模樣,個個都在家中躲懶,偶爾也有幾個出來閑逛的,與相熟的村人喝些濁酒說說閑話。

一直歇到了初五初六以后,才有那一兩家勤快的人家開始動彈起來,村子里又飄起了往日的豆香。

這一日,羅二娘從外頭回來,進了雜貨鋪,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口里對羅用抱怨道:“那殷大娘也是個無信的,還道最晚初六便回,今日已是初八,卻還未見她回來。”

“你找她作甚?”羅用問道。

“那日我在村口遇著她,她說自己琢磨出一個好看的針法,要教給我,只當時她正好要去舅母家,還說最晚初六便會回來。”二娘言道。

羅用皺眉想了想,因先前四娘五郎兩個跟他說過殷大娘是個掏鳥蛋高手,自己后來也曾留意過兩回,看著是個挺靠譜的小姑娘,于是便又問道:“你在村口遇到她是在哪一日?”

“是在臘月廿二那一日。”羅二娘記得那時候,王老大他們才剛剛出發沒兩天。

“……”羅用皺眉沉吟。

“怎的了?”二娘見羅用的表情,似是有幾分不對。

“從臘月廿二到正月初六,以殷大娘的速度,應夠織出一套羊絨毛衣褲的?”羅用希望事情不要是他想象的那般。

“你是說!”羅二娘睜大了眼睛,難道那殷大娘是在背著他們去幫別人織毛衣了?

“具體還不知是怎的回事,還是待她回來再說。”羅用心中還有更壞的猜想,只他這時候卻并不想跟二娘說。

若真只是幫人織一套毛衣褲,那倒也沒什么要緊,怕就怕他們那是在與虎謀皮。

想來想去,待到下午雪停了,羅用終是去了一趟殷家那邊,剛好那殷大娘的母親就在院子里煮豬食。

她見是羅用來了,便笑著與他打招呼,只面上的笑容卻有幾分不自然:“三郎今日怎的來了?”

“二娘與我說,你家大娘今日還未回來?”羅用笑問道。

“前幾日去了她舅母家,應是玩得高興了,竟是不舍得回來了。”殷大娘母親面上的笑容越發勉強。

“若無事,叫她多玩幾天也是無礙,只我手頭上剛好排到一個訂單,對方要得急,于是便要趕一趕,不好耽誤了貴人回長安的日子。”羅用只說自己要趕貨,讓殷大娘快些回來干活。

“既如此,明日便讓我當家過去一趟,把她給接回來。”殷大娘母親應承道。

“那便好。”羅用點點頭,便出了那殷家院子。

待到羅用走遠了些,那殷大娘的母親連忙丟下手里頭的活計,跑到自家屋中,口里咋咋忽忽地對她男人小聲喊道:“這可怎的是好,那羅三郎似是曉得了!”

“我聽著了,明日便去把大娘接回來。”他男人這時候面也不大好。

“大娘也是,說好了初六便回來,怎的到現在還不回來。”殷大娘母親憂心道。

“應是活計做得慢,耽擱了。”她男人道。

“再怎么慢,這也有十六七日了,應也是做得差不多,定是因那邊熱鬧,貪玩了。”殷大娘母親埋怨道。她娘家就在距離離石縣不遠的一個村子里,自是比這邊熱鬧些。

在殷大娘母親十四五歲那時候,因為年景不好,四處都在打仗,城里頭糧價貴得很,村里的小姑娘都不怎么敢往城里嫁,他耶娘尋摸來尋摸去,最后就把她嫁給了西坡村的殷大郎。

這些年天下太平了,城里頭自然又熱鬧起來,她娘家兄弟種些菜蔬擔到城里去賣,每年也能掙些,日子卻是過得比她這邊好。

年前那時候她嫂子來尋她,說自己娘家方山縣那邊有一個富貴人家,也想學人家買了那羅三郎家的羊毛絨衣褲穿,奈何卻是來得晚了,羅三郎言是家中羊絨不夠,已經不肯接單。

于是他們便收了些羊絨打算自己做,只那羊絨毛衣褲,哪里是尋常人便能做出來的:“他們聽說咱家大娘能做那羊毛絨衣褲,便許了一貫錢,想叫大娘過去幫他們織一套羊毛絨衣褲出來。”

殷大娘的母親一聽竟然能有一貫錢的收入,也是心動。

殷大娘如今幫羅三郎他們做活,一套羊毛絨衣褲也只得幾十文,他們家做豆腐,全家人合起來,每月若是能有二三百文,也就算是比較可以的,這一下子就是一貫錢,如何能不心動?

又聽她嫂子跟她說了那人家如何如何富貴,家中還有一個與大娘年紀相當的小郎君云云,更是有些飄飄然起來,于是便同意叫殷大娘去她家織幾天毛衣,約好了初六那一日便叫她回來。

這事除了他們兩口子,家中再無別人知曉,連殷大娘本人也是不知曉的,只以為是她舅母喊她去幫忙數日。

日次一早,那殷大郎便挑著一擔豆腐往離石縣方向去了,橫豎都要走這一趟,不如順帶做些買賣,這大正月的,貨郎小販也沒怎么出來活動,這些豆腐應是能賣個好價錢才是。

只這一晚,殷大郎媳婦在家左等右等,竟是等不到他回來,殷家翁婆問她,她也只說興許是她娘家人留客,明日便回來了。

第二日,她又在家里等了一整天,依舊不見她男人回來,心里這才有些慌了,心道千萬可別是出了什么事。

半夜里聽到院子外頭有響動,連忙跑去開門,結果就見她那當家失魂落魄站在外頭,黑乎乎的夜晚,黑乎乎的身影,看著就叫人心里發毛。

“怎、怎的了?”殷大嫂顫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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