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雜貨

87.荒地換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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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氏兄弟幾個,去年冬天修建這個許家客舍的時候,就是欠了不少外債的。

房屋建好了,又要花錢去采買客舍中需要用到的一應物什,從廚具餐具到炕桌坐墊,再到各間客房中的用具以及被褥,錢財如流水一般地花出去。

原本他們客舍中也沒有鐵釜,但因為店里的客人都很喜歡點炸醬面,炸醬的次數多了,陶釜便很不經用,開店沒幾個月,陶釜竟已破了兩三個。

無法,許氏兄弟只好向那些剛從長安城回來的同門師兄弟那里又借了一些銅錢,去離石縣中買了一個陶釜回來。如此一來,欠債更多。

近日,羅用那一百來畝地也都已經種上了豆子粟米等莊稼,許家兄弟幾個,在客舍中不忙的時候,也會抽空做做羊毛氈坐墊。

那許三郎在兄弟幾個當中是最喜歡熱鬧的,也是最坐不住的,近日前面店中的活計主要便由他操持,許大郎許二郎兩人主要還是把精力放到了羊毛氈坐墊上面。

“二郎,不若今歲冬日,我便帶上家里那幾個小的,與眾人同去長安城。”客舍里的屋子都很寬敞,兄弟二人同在一間屋子里面干活,也并不會顯得逼仄。

“今歲即便是去了長安城,也不一定有多少盤火炕的活計可做,你莫要總說這些個,平白惹得阿耶憂心。”許二郎勸道。他們大伯從前就是在外頭跑商的時候,跑著跑著便沒了音訊,這是他們阿耶的一塊心病。

“照這么下去,那些錢財要到什么時候才能還得清?”許大郎焦躁道。店中生意雖也不錯,近日又有羅用教授的魚香肉絲這道菜為他們增加了一些收入,但他們現在可是欠著上萬錢的外債。

“你若是不能靜心,就先不要做這個墊子了,免得糟蹋了羊毛。”許二郎抬頭看了他兄長一眼,嘆氣道。

許大郎低頭看了看自己那一塊已經有一點做走形的坐墊,只好依言先把這個活計放下。

這牡丹坐墊做工精細,需得靜下心來,精工細作,帶著焦躁和急功近利的心情,肯定是做不出來好墊子。

許大郎行到前廳,這時候已經過了午飯時間,前廳也不甚忙碌,他看了一圈,沒有看到許翁,于是便問自家長子道:“你阿翁呢?”

“在外頭呢。”他兒子指了指客舍西面的方向。

許大郎走出去一看,就見他老爹拿著一把破鋤頭,正在客舍旁邊的荒地上開墾。

“阿耶,你挖這個地作甚?前些時日不是已經開了一塊菜地?”許大郎問道。

“咱家客舍用豆油多,不如自家種些豆子,也免得花錢去買。”許翁直了直腰板,對許大郎言道。

“這地方是用來放養牛馬的,你若把這里懇了,將來那些往來商賈的牛馬要放到何處?”話雖這樣說,許二郎還是過去幫他撿起了石頭。

“那些牛馬便只好往遠處去放。”許翁言道。

那遠處的荒地,他是不敢去開墾的,怕西坡村的人不高興,也怕官府查他私自墾荒,這邊這塊地,卻是包含在他家客舍地基范圍里面的,墾一墾應是沒什么要緊。

羅用這時候剛好端著一笸籮油渣過來,見這父子二人正在那里開地,便問他們道:“這是又要種菜呢?”

“我阿耶言是要種些豆子。”許大郎答道。

“就這么點地方,怕也種不了多少豆子,我那坡上還有不少荒地,今年一時也種不完,你們若是要種豆子,便去那邊種吧。”羅用說道。

“這如何使得。”許翁連忙推辭。

“無妨,荒著也是荒著,屆時你們種了多少地,幫我把地租付了便是。”這五頃田地,每年也是要交不少地租,有人幫著交租也是一件好事。

再說春里他們這些人幫羅用耕地播種,羅用還不知道怎么謝他們呢,那么多的田地他一個人根本侍弄不過來,以后若是沒有雇人幫忙,就還得指著自家這些弟子。

如今這許氏父子倒是給他提了一個醒,羅用那些一時種不完的田地,對于他的很多弟子來說,卻是求之不得的好東西。

“三郎,今日的豬油都熬好了?”這時候,廳堂之中的許大嫂聽得他們說話的聲音,也從里頭出來了。

“都熬好了。”羅用笑著將那亦笸籮豬油渣遞給她。

這些用來食用的油渣,都是用較好的板油和肥肉煉出來的,一般像大腸油或者雜油的油渣,羅用直接就拿去漚肥了。

羅家現在每日能產許多油渣,自家吃不完,再加上天天吃也不健康,所以他現在都是拿到許家客舍這邊來換糞肥。許家客舍這邊牛馬多,他們自家就先前開的那一點菜地,根本用不完,將來若是再開了豆子地,那到時候再說。

今日這一簸箕豆渣,又給羅用換來兩擔糞肥,王大郎幫他挑了一擔,羅用自己挑了一擔,王三郎從廚房里跑出來說是要幫他挑,被羅用給謝絕了。

最后這兩擔糞肥便被羅用倒進自家坡下的一個土坑之中。

那坑里頭有一些四娘他們用竹耙從山坡上撓回來的枯枝落葉,又有羅用從附近路邊鋤下來的野草碎土,還有豬尿糞以及生活垃圾,還有一些油渣涮鍋水,以及從許家客舍挑過來的牛糞馬糞,總之是肥得很。

這時候也沒有什么好的防水手段,羅用將這些肥料放在這土坑里發酵,時日久了,自然也就免不了要流失一些肥力。

羅用在心里尋思著,改明兒挖坑取肥的時候,是不是要把這土坑四周的泥土也挖走一些,以免浪費。

不多久,許二郎從自家阿耶和大哥那里聽聞了羅用要把坡地借給他們種豆的事,便前來羅家與羅用細談。

他過來的時候,手上還捧了一大盤熱騰騰的炊餅,羅家那幾個小孩一見這炊餅,歡呼著便圍了上去。

這時候的人把饅頭包子統統叫做炊餅,許家客舍的這個炊餅是用油渣和時蔬做餡,粗面做皮,做出來的炊餅皮薄陷大頗有滋味。

近些時日,每日傍晚都能做一批,一文錢能買三個,因價錢實惠,往來于他們這一帶的腳夫小販常以此為主食。

“阿兄,今日便不做晚飯了吧?”四娘叼著一個包子,伸手遞給羅用一個。

“不做了。”許二郎拿得多,這么一大盤包子,盡夠他家兄弟姐妹幾個飽食一頓的了。“趁熱拿去與二娘她們吃。”

“哦。”四娘應了一聲,端起盤子就往后院去了,五郎六郎七娘麥青豆粒兒,在她身后跟了一串,整盤的包子都被她端走了,可不是得跟緊了么。

羅用低頭咬了一口自己手中那個包子,又吸溜了一口里面的湯汁,那許大嫂幾人著實厲害,竟能把包子皮搟得這樣薄,蒸出來還不容易破。

說實話,在這年頭,皮薄陷大也并不是什么好話,因為糧食/精貴啊,這炊餅的餡料又是以蔬菜為主。

聽羅大娘說,她們在這做包子皮的粗面里頭加了另外幾樣雜糧,羅用對這個并不怎么上心,所以也沒有仔細去記。

不管怎么樣,一文錢三個的價錢著實是很實惠,滋味又很好,換了從前打光棍的時候,自家旁邊要是有這樣一個賣包子的地方,羅用肯定天天都吃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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