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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博士的那些學生都以為他們先生是為了吃的才要回西坡村,其實真不是。
他就是突然想起來自己出來在外頭待了這么幾個月,眼瞅著馬上就要回長安城了,竟然連一點土特產都沒買。
陳博士他這一回頭,他的那些學生便也都跟著回頭了,口口聲聲說什么不能讓先生自己一個人回去,他們做學生的不放心,結果等到了西坡村,那什么羊肉罐頭雞肉罐頭,他們是一個都沒少買。
這罐頭也是羅用最近剛剛琢磨出來,這個東西只要有合適的容器,做起來其實并不困難。
羅用先前做出來送給陳博士等人的那些罐頭,都是直接從許家客舍買的熟菜,自己拿回家去以后加工加工,將那些肉裝進瓷罐里,然后連肉連罐連蓋一起蒸,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再趁熱把蓋子蓋上,只要操作得當,保證充分殺菌以及不漏氣,這罐頭就算是做成功了。
家里剩下來的那些杜仲膠,羅用打算把它們全部用來做成罐頭瓶,除了肉罐頭,他找機會也想做點水果罐頭。
雖然不放白糖的話,做出來的水果罐頭吃起來就沒有那么甜美可口,但是在眼下這個年代,很多人一年到頭都吃不到幾種水果,只要能嘗到一點其他水果的味道,對于他們來說應該就是一件十分新鮮又美好的事情了。
上回去長安城的時候,羅用在那邊吃了不少桃子和李子,他也曾往空間里頭放了一些,想著等回到西坡村這邊以后,再找機會拿出來給家里這些小孩也嘗嘗。
可是哪里又有那樣的機會呢,成熟的桃子李子這些東西,摘下來以后根本放不了幾日,他們當地不產這些水果,平白又要從哪里變出來,無論他找什么樣的借口,都是說不通的。
喬俊林等人回來這一日,羅用正好在離石縣城中與王家人商談水果罐頭的生產事宜。
剛開始羅用也沒有那么多的杜仲膠可以用來做罐頭瓶子,他提出由自己這邊提供杜仲膠,然后王家人再拿著這些杜仲膠到南方去找一個陶瓷作坊,制造出一批罐頭瓶子,然后從當地收購新鮮水果,做成水果罐頭。
因為這個過程相當繁瑣,往返于離石縣與南方地區,運輸方面的費用也非常地大,于是羅用提出的合作條件是,每生產五個水果罐頭,王家人拿四個,羅用只要一個,但是對方要幫他把東西運到離石縣這里。
這是一筆大買賣,罐頭這個東西又是新鮮物什,先前并沒有其他人做過,尋常人也很難想象,就那么簡單弄一弄,那些水果啊肉啊的,果真就能放上幾個月都不會壞?
因為心中還有所疑慮,所以王家人就沒有馬上答應,羅用倒也不著急,他只是給對方留了兩罐子自己這幾日剛剛做好的肉罐頭,讓他們多放一些時日再打開查驗,親自確認過后,然后再來考慮水果罐頭的事情。
該辦的事情辦完之后,羅用獨自一人趕著驢車往回走。
從離石縣到西坡村這條水泥路十分平整,驢車行在上面一點都不會顛簸,前邊拉車的五對也比從前輕松了不少,步履輕快地踩在水泥路面上,發出噠噠噠噠的輕響。
忽然后面又傳來一陣馬蹄聲,羅用回頭一看,就看到那幾輛熟悉的馬車又回來了,王博士等人在西坡村待了這么長時間,他們的馬車羅用都不知道看過多少遍了,早就認識了。
跑在最前面的那一輛馬車中,有人伸手撩起車前的布簾子,然后羅用就看到從那布簾后面露出一張熟悉的面龐,這人不是喬俊林又是誰。
羅用一看到他就笑了起來:“怎的又回來了?”
喬俊林也笑著說道:“先生說有東西落在這里了。”
車中的陳博士:“……”
這回他們這一行人可謂是來勢兇猛,在聽聞羅用這里生產出來的罐頭至少能放兩三個月不成問題以后,他們一個個跟不要錢似得給羅用下單。
這肉罐頭可不便宜,罐頭本身不貴,可那罐子貴啊,但是這些從長安城來的大郎君小郎君們顯然沒有把那幾十文錢當一回事,再說那罐子還可以重復使用呢,就算弄壞了不能用,至少也還能把那一塊杜仲膠給取下來,攢一攢,將來說不定也能做一雙鞋底的。
他們要得也是有點急,畢竟這一來一回的,又耽誤了五六日,距離太學那邊要求他們返校的時間愈發近了。
之后那兩天時間,羅用每天除了做罐頭還是做罐頭,大熱的天,一天到晚圍著灶臺轉悠,著實是又累又熱。
好在還有一個喬俊林過來給他幫忙,別人要來羅用也不讓,這做肉罐頭的手藝,他現在還沒打算要傳出去呢。
“你歇會兒,我幫你看著火。”再一次把幾個罐頭放到鍋里去蒸上以后,喬俊林對明顯一臉困意的羅用說道。
“那你幫我看一會兒,這火也不用燒得太大。”羅用也沒客氣,說著就往旁邊的一張胡床上面爬,這大熱的天,廚房這邊的火炕是連著灶臺的,這會兒肯定是睡不了,角落里倒是還擺了一張胡床,上邊放了個矮桌,有時候他們家的人也在這邊吃飯。
說是讓喬俊林幫著看一會兒,結果羅用這一閉眼,就徹底睡死過去了。
喬俊林也沒喊他,照著羅用先前做罐頭的步驟,一鍋接著一鍋地蒸罐頭做罐頭。
外頭的天色一點一點暗下來,吃晚飯的時候,四娘往這邊過來了一趟,見羅用正睡呢,便也沒喊他,就是給喬俊林送了些飯菜過來,又說了他阿兄弟飯食在雜貨鋪那邊的鍋子里呢。
現如今羅家院子這邊已經不做生意了,但原先用來開雜貨鋪的那間屋子,依舊是他們兄弟姐妹幾個活動最頻繁的地方,基本上做飯吃飯休閑都在那邊,只有做大菜的時候才會來廚房,只有家里來了重要客人的時候才會去廳堂。
外面的天色很快就完全暗了下來,喬俊林在灶臺上點著一盞油燈,不緊不慢地燒著火,做著罐頭。
不時看一眼窩在胡床上正睡得沒心沒肺那家伙,不禁也覺得有幾分好笑,平日里瞅著挺精明一個人,怎的竟像一個三歲小兒一般,說睡就睡,一睡下去就不知道醒了。
其實羅用哪里是沒心沒肺,他平日里可沒有出過這樣的紕漏,該熬夜的時候,多晚也是熬過的,今日不過是因為喬俊林在這里,心里知道就算自己睡著了肯定也沒什么事,所以才能安心睡覺呢。
喬俊林這個人年紀雖小,但為人也是相當牢靠,跟白以茅那些個,根本都不像同齡人,事實上他們確實也不是同齡人,白以茅那幾個里邊就算是年紀最小的,也還是要比喬俊林大上一兩歲。
因為喬俊林就在這里,也知道他已經學會了這罐頭的做法,還知道他在自己睡過去以后肯定會接手把活計做完,所以羅用才安心睡了。
那一邊羅用睡得安然,這一邊,喬俊林心中也是同樣的安然。
原本總是飛速流逝的光陰,在這一刻仿佛又找回了它原本的步調,原本焦躁而又飄忽的內心,在這一刻也變得十分安定。
喬俊林也說不上來自己對羅用是什么樣的感覺,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選擇的道路也截然不同,為何偏又感覺是那樣地相像。
就好像一片竹林之中看似毫不相干的兩棵竹枝,在那泥土之下,也許他們的某一條根莖卻是相連的……
第二天天還沒亮,羅用醒過來的時候,喬俊林已經離開了,在廚房靠墻的位置,擺了好些加工好的肉罐頭,那一個一個的陶瓷罐子擺放在地面上,讓羅用想起自己從前在老鄉家里看過的被擺了滿地的西瓜。
眼下這個季節,原本應該正是吃西瓜的時候,只可惜他們這里并沒有西瓜,整個中原地區好像都沒有,這個時代真是要啥沒啥,但是看在有人肯幫自己熬夜干活的份上,羅用覺得沒有西瓜吃也是可以忍耐的。
這一日,喬俊林他們就要再次出發了,羅用給那些訂貨的人一一出了貨,又收了錢帛之后,再一次把他們送到了村口。
看著那少年人上了馬車,看著那幾輛馬車帶著他越跑越遠。
不知為何,二娘她們才走了沒多久,羅用便要常常掛懷,總覺得她走得太遠了,又有太長時間沒有收到她的音訊。
然而對于喬俊林,無論他走多遠,又有多長時間沒有音訊,羅用都不曾有過什么擔心。
因為喬俊林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無論遭遇什么樣的風雨,他總能走過來,無論又過去多長時間,等到下一次相見的時候,出現在他面前的,永遠都是最初的那一個倔強少年。
少年人在成長的過程中,把自己曾經那一段無助的時光看做不堪。
卻不知那些不堪被人記在心中,永遠為他保留著一份柔軟。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算是愛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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