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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俊林這一日與幾個同學一起出去郊游賞秋,途中遇到一位同學的叔叔,以及他叔叔的一些朋友,于是兩邊的人合到一處,在河邊飲酒作詩。
興致正高的時候,喬俊林的一個同學就說喬俊林最善舞劍,叫他舞一曲給眾人助興,另一邊那些年長于他們的士族子弟也頗有些興致,還有人讓仆從拿琴上來,言自己要撫琴。
這樣的氣氛下,喬俊林若是推脫,那就很掃興了,尤其是說要撫琴的那一個,肯定會覺得喬俊林不給他面子。于是他便也不說什么,提了長劍就舞了起來。
招式變化之間,在場那些人的面容神情盡在他的眼前,有欣賞的,有不以為然的,有輕慢的,也有幸災樂禍的。
同樣的行為,若是放在一些士族子弟身上,就是率性而為風度翩翩,擱在他身上,就成了巴結諂媚,毫無風骨。
只是剛剛那樣的情況,在得罪人與被人輕視之間,他略一衡量之后便做下了決定。
被人輕視又如何,在這個事事都要講究出身的環境中,他的每一個喘息都是要被人輕視的。
他難道還能為了不被人輕視,就不喘息了嗎。他不會因為這些人的輕視,就不去做任何事,恰恰相反,他想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好!舞得好啊!”一曲畢了,在場有人拍掌叫好。
“見笑了!”喬俊林微微收起眼中的冷意,面帶微笑,向在場諸人拱手道。
“來來來,我需得敬了橋大郎這一盅。”
“你平白又要敬他什么?”
曲音畢了,河岸上又重新熱鬧了起來,眾人說話喝酒,好不暢快。
喬俊林這時候也已經收起了眼眸中的冷淡和梳理,面帶笑容與在場諸人說話,言談舉止頗有風度,在遭遇到一些略顯輕慢的對待的時候,他面上亦是沒有什么悲喜,仿佛并不十分在意。
四門學那邊也有一些傳言,說喬俊林這個人心機深沉心胸狹窄,你就算當面得罪他,他也不會讓你看出來,只會在背后找機會搞你。
事實上,喬俊林只是在忍耐而已。至于會不會在背后搞他們,若是被他瞅著什么機會,那自然還是要搞一搞,專門花時間花精力去搞他們那還是算了。
說喬俊林這個人心胸狹窄,那倒不是完全說假,這小子記性賊好,若是得罪了他,那基本上就不用指望他腦子不好會自己忘記。
就像今日突然整幺蛾子叫他出來舞劍那個同學,不就是因為在西坡村的時候算術學得不如喬俊林,陳博士夸喬俊林比夸他更多一些,不就是他自己想湊過去與那棺材板兒建立一下交情,結果對方卻沒給他面子,這時候竟是耍起了這樣的心眼子,著實是比婦人還不如。
興許真是與婦人學來也很難說,聽聞這長安城中,許多人家中的后宅都不甚安寧。
喬俊林端起酒盅,掩去唇角的一抹淺笑。
而在離石縣這邊。
其實不止羅用,先前那蜢漢究竟是不是賊人派來的刺探,趙琛同樣也是有些擔心。
于是他便臨時改了主意,當初帶來的那些屬下,這一次大多數都讓他們去了寧朔縣,只留下兩個,再加上他自己,繼續在平夷縣收購梨子。
在這一批梨子罐頭送出去之后,其他的罐頭一時便不動了,全部留在離石縣這邊,等待涼州城那邊的趙家人馬過來搬運,他會讓自己的屬下,在那寧朔縣交貨的時候,順便把這個話給涼州那邊的人帶回去。
腳夫很快也到位了,每二十人一個小隊,每個小隊十輛車,因為這回運送的罐頭都是用瓷瓶裝著的,所以這次他們用的便是兩輪車。
在眼下這個年代,兩輪車獨輪車都比較常見,獨輪車輕便,但運不了太多太重的貨物,時常還有翻車的危險,兩輪車笨重些,推起來更辛苦一些,但是能裝下更多貨物,多是由牲畜拉車,也有人力手推的。
這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離石縣一路往西面而去,羅用還是有些擔心,問趙琛說他們這些人會不會被歹人盯上。
趙琛卻擺手道:“在外行走,哪里還能不與歹人打些交道,只要這些腳夫都沒有問題,又有我那些手下一路護送,這么大一個隊伍,運的又非是金銀錢帛,那些歹人因何要以命相搏?”
羅用一想確實也是,那些依靠打家劫舍為生的,哪里又能有那么好的渠道能給這些梨子罐頭賣出好價錢,即便他們有那渠道,屆時怕也不敢輕易把這一批贓物罐頭拿出來賣,事情一旦敗露,到時候怕是連跟都要被人給拔了起來。
待送走了第一批罐頭以后,后面的加工生產就不如剛開始的時候那般緊張了。
看看罐頭作坊的運作也都很上軌道了,也沒有什么必要一直盯著了,于是羅用便回他的西坡村去了,而趙琛他們,除了平夷縣的梨子收購,他們還打算到周邊其他地區去看一看。
西坡村中,迎接羅用回來的,是四娘和五郎那兩個小家伙哭喪著的臉。
原因是近來他們離石縣中出現了各種雕版印刷的小冊子,像《論語》、《詩經》這些個,版本還不止一兩種。
對于這樣的事情,羅用也是早有預料,既是有利可圖,出現競爭對手那都是早晚的事。
奈何四娘五郎那兩個卻是接受不了,整日對著那邊鋪子里的一堆冊子發愁,因為先前賣得很好,他們根本都沒有為銷路犯過愁,所以就把刊印量加得很大。
這么做的惡果就是他們從羅用那里拿了很多錢,買了很多紙張墨水和染料,印了許多小冊子出來,眼下這時候他們別提掙錢,連本錢都不知道要怎么撈回來了。
姐弟倆抓耳撓腮,死活想不出一個賣書的好法子,最后只好跑來問羅用,誰知羅用這會竟然也沒能給他們提出一兩個有用的建議,就叫他倆要么慢慢賣,要么降價賣,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四娘五郎兩個不舍得降價賣,猶豫踟躕了好幾天,最終還是決定稍稍降低一下價格,然后慢慢賣。
“你們這冊子一本多少錢?”這一日,有一行外地來的商賈到西坡村進貨,在羊舍那邊買了一些貨物之后,又來村口這邊看了看,在許家客舍吃過中午飯,然后又到隔壁的書鋪去轉悠了一下。
“一個冊子十一文錢。”四娘一臉期待地看向這些這一行人,這些人看起來像是大商股,他們會買自家的冊子嗎,會不會一次就買好多。
“幾位郎君請喝水。”五郎熱情地從后屋端了幾碗清水出來,他實在也很想做成這一筆買賣。
“我倒是聽聞從汾州那邊過來的冊子,與你家這種差不多的,便只要八文錢。”那一行商賈之中便有人說了,像他們這種行商之人出來買東西,貨比三家那都是最基本的。
“那他們與我們用的可不是同一種紙張。”四娘順口回道。這兩日她已經聽了不少這樣的話,至于怎么應付,她略略也整理出一個思路來了。
“用什么紙又有何干系?只要字跡看得清便好了。”對方笑著說道。
“若是要價錢低廉的,只需用一種比尋常麻紙略優一些的那種麻紙,裁剪之后刊印成冊,只需五文錢便能買到一本,你們可要訂貨?”四娘一本正經地問他們道。
“哈哈哈,我們倒也并非是要買那些品質不佳的冊子,只是疑心你家的冊子比別人家的略貴一些。”在場一人哈哈大笑道。
“貴是貴些,卻并非貴得不值。”羅四娘回答說。
這些商賈雖然并不做這種小冊子的買賣,這時候見了這羅家四娘小小年紀便能與大人一般自己看店,說起話來亦是頭頭是道,新奇之余,也是有幾分嘆服。
于是眾人便從身上摸出些許銅錢來,從這個鋪子里買了二三十個小冊子。這畢竟是羅家人自己做出來的小冊子,與外面的冊子又有幾分不同,買幾個回去送給家人,再與他們說一說這西坡村羅家的事跡,也是很不錯的。
做成這一筆買賣,四娘和五郎兩個都很高興,這一日吃晚飯的時候,他們便與羅用說了這個事,歡喜之情溢于言表。
羅用聽了,便只管笑,除了替他們高興之外,并未多說什么。
其實早在四娘他們大量刊印這種小冊子的時候,羅用就已經意識到了,在接下來的日子里,跟風搞雕版印刷的人肯定不會少,搞得人多了,價錢肯定就得下滑,銷路也會成為問題。
之所以沒有提醒他們,就是想讓這倆小孩感受一下挫折的滋味,同時也讓他們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成功,還有失敗的可能,做買賣除了掙錢,也有賠本的可能。
不過這件事卻不能當面與這兩個小孩明說。
“你二人近日有些上火,我與你們燉了一些梨子水。趁熱吃了吧。”
“哇!有梨子水!”
“阿兄真好。”
四娘五郎這時候是真的覺得全世界的人加起來都不如自家阿兄好,被他們拿了那么多錢出去買紙買墨買染料,印了那么一大堆冊子卻賣不出去他都不惱,還與他二人梨子水吃……
羅用笑瞇瞇摸了摸這兩個小小少年的腦瓜子,吃吧吃吧,吃完了繼續出去面對挫折。←→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