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雜貨

315.造化【加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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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新年快樂!心想事成!

又幾日,駐守玉門關的將領喬師望親來常樂縣,為羅用春天那時候給他們送去的那些物資表示感謝。

像這種駐守在地方上的將領,與下面的士卒平日里走得也都比較近,羅用上回給他們送去的那批羊絨襪子,比起士卒們原本穿著的麻布襪子不知道保暖了多少,使得他們在戈壁荒原上行軍的時候少挨了不少凍,這回喬師望來常樂縣,不少人都叫他帶話,言是謝過羅縣令先前所贈的羊絨襪。

“喬將軍何需如此多禮,再說那羊絨襪乃是我阿姊的羊絨作坊所出,我也就是幫她把東西送過去而已。”羅縣令輕描淡寫道。

“那便要多謝你阿姊了。”喬師望言道。

“無需無需。”羅縣令說:“我阿姊一介女流,正因為你們這些將士保衛邊疆,她才能安安心心在這邊陲之地做些小買賣,喬將軍這般客氣,著實折煞人也。”

“哈哈,你既這般說,那我便也不再多言了,你與你阿姊都是有情有義之人,你們的好,將士們都記在心里呢。”喬師望哈哈笑道。

“過譽過譽,著實過譽了。”羅用連連推辭。

事實上,羅用當初之所以提議讓羅二娘送這一批羊絨襪出去,未必就沒有這方面的考量,羅二娘要在這河西走廊做羊絨買賣,與這些邊疆的將士們打好關系,自然也有益處。

兩人又說過了幾句之后,喬師望便與羅用提起了指南針和酒精的事情,那指南針著實輕便實用,還有那酒精,那可是救命的東西啊。

羅用便與他說,那指南針的制法他早已告知京中,至于那酒精——

“早前李尚書途經常樂縣,亦曾向我提及酒精一事,現如今他已帶了我常樂酒坊的匠人去往長安城,想必要不了多少時日,長安城所產的酒精便能輸送到各地軍營之中。”羅用說道。

喬師望一聽這話,哪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李道宗那棒槌,必定是直接開口管羅用要方子要匠人了。

那死腦筋,這里邊能有他什么事啊,皇帝若是想要方子,他不會自己開口,非得他李道宗站出來做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莫不是被上回撤職的事情搞怕了,所以才想用這種方法向上面討個好?

喬師望心里面想了這一堆,面上卻什么都沒有表現出來,他一邊夸獎羅用深明大義,一邊又與他嘮了嘮這一場戰爭給他們沙洲瓜州這一帶帶來的影響。

“商路不通,民生艱難啊。”羅縣令沒好意思說自家縣衙窮得快要揭不開鍋了,只說民生艱難。

喬師望心道,瞧你這常樂縣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哪里有什么民生艱難的樣子,你這兒都艱難了,那別地兒的百姓還活不活了。

心里這般想著,口里卻對羅用說道:“早前我在高昌的時候,當地商賈便來問我說,不知常樂縣今年還有白酒賣否。”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羅縣令頓時來了精神。

“我說有啊,前些時候還半價銷售呢,只不知眼下是個什么價了。”喬師望回答說。

“好啊!”羅縣令這叫一個高興啊,就差捧起喬將軍的雙手向他表達自己內心無限感激之情了。

白酒這東西,就算是半價銷售,那利潤也是很豐厚的啊,如今戰事剛過,今年的糧食又剛剛收獲,常樂縣當地的糧價已經跌破了歷史最低,這時候收糧釀酒,那正是再合適不過了。

因為喬師望這個實在打得太好了,他們這些人臨走的時候,羅用又令人從酒坊那邊搬了兩大車白酒出來送給他們。

喬將軍推辭了幾句,然后就高高興興收下了,剛剛打了勝仗,今日他便把這些酒拉回去給眾將士也都嘗嘗鮮,高興高興。

“下回再有人問,你便與他們說一說我們常樂縣的針。”羅縣令一路戀戀不舍地將人送到了城門口。

這喬師望是個人才啊,瞧他這回這個打得多好,多是時候,眼下戰事剛過,若是不提那五折的事情,那些商賈怕是還要猶豫一二,一說這五折銷售,那就沒有懸念了,那可是五折啊,橫豎這仗也打完了,趕緊來買吧,錯過了今年這一茬,明年可就不知道還有沒有這種好事情了。

他們這些當兵打仗的,哪里有仗他們就去哪里打,常常都要走南闖北的,喬師望又是有身份有威信的軍中將領,他要是肯幫著打,那至少也得是一個頂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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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喬師望等人,羅縣令搓搓手,回頭往縣衙那邊走,沿街他就開始收糧食了,新糧陳糧他都收,就是價錢有些不同。

這回他也不圖省事了,打算叫酒坊那邊多釀幾個不同檔次的白酒,到時候過來買貨的那些商賈,要買貴的還是便宜的,他們自己看著選便是。

羅用原本打算跟喬俊林說一說這個事,再一想,喬俊林最近正學習呢,這點事情他自己安排了就是。

常樂書院那些學生,若是要論刻苦程度,沒有一個人能與喬俊林相比,就喬俊林這樣的,若是生在二十一世紀,那肯定得是個有出息的。

不像羅用,渾渾噩噩活到二十幾歲,連個一技傍身都沒有,他當年若肯好好讀書,大學最好再學個醫什么的,那他現在該得多牛掰啊。

看看人家孫思邈,人都歸隱山林了,老李還總想請他出山呢,哪能跟羅用現在似得,混個邊陲小縣的七品芝麻官,日子過得忒不容易。

總而言之,熱愛學習是件好事,羅用肯定得。

“羅縣令,今日那玉門關的將領過來可是有事?”羅用正在街上收糧食,街邊一家鋪子里的店家如此問道。

“無甚大事。”羅用擺擺手,笑著說道:“言是那高昌的商賈不日便要來往常樂縣買酒,叫我們早做準備。”

“果真!”那店家一聽,高興不已。

雖然說最近周邊地區不少商賈來他們這里買針,常樂縣中頗為熱鬧,各家商鋪的生意大抵也都比較不錯,但是這做買賣的,誰還怕生意太好不成,那高昌商賈大多富裕,出手也都比較闊綽。

“果真?高昌那邊的商賈要來了?”旁邊鋪子里的人聽聞了,一個個也都跑了出來。

“縣令所言,如何能夠有假?”

“縣令何時說的。”

“便是方才,我親耳所聞。”

“那可好了,我這幾日便到鄉下去買兩頭羊回來。”

“怕是沒人肯賣。”

“只要價錢出到了,如何會沒人肯賣?”

這邊街道上鬧哄哄的,一說那高昌的商賈要來,眾人皆是高興。

在距離鬧市區不遠不近的一條巷子里,在那呂家宅院之中,南阿秀這時候正在收拾東西。

前些時日她與呂三完婚,他二人自小便認識,雙方也都有意,如今成了小兩口子,正是新婚燕爾的時候。

“阿秀,你可收拾好了,三郎片刻便要回來了。”那呂三的阿娘在院中問道。

“快了。”阿秀口里應著,手上的動作又加快了幾分。

“怎的你又把這床被子拿出來了?”呂阿婆進得屋來,見阿秀正在卷鋪蓋,卻把那條新被褥放在一旁,只揀了一條薄被和一條舊褥子卷起來。

“聽聞那羊絨作坊中火炕燒得熱,無需帶那許多被褥。”阿秀有些靦腆地對呂阿婆笑了笑,口中言道。她過門的時日不長,與這個家里的人,多少還是有幾分生疏。

“哎呦,你這又拿出來,等一下三郎回來了,又得給你拆了重新放進去,何苦折騰這一番?”呂阿婆把自己那兩只干枯黑瘦的巴掌放在衣裙上抹了抹,然后又伸手去拿那條被褥。

“你便帶上,三郎在這家里頭,我還能叫他凍著不成,眼瞅著又要到他發薪餉的時候了,你且安心去吧,這家里頭吃的穿的都有……”

“我來吧。”阿秀見她要幫自己疊被褥,連忙說道。

“行,你來吧。”呂阿婆把自己手中那條被褥遞給她,叫她打包帶上。

“待進了那羊絨作坊,你便只管好好干活,莫要記掛家里,待到月休的時候,三郎便去接你。”

“甭管選不選得上去學那織毛衣,都不甚要緊,你平日里該干活干活,干完了活便只管好吃好睡,能結識幾個一起干活的小娘子們也是好的,只是凡事需得留個心眼,莫要叫人給哄了去……”

南阿秀一邊卷著被子,一邊聽自家阿婆與她念叨。聽著聽著,眼眶便有些濕了。

她嫁到呂家的這些時日,翁婆待她皆是十分寬厚,弟妹對她也敬重,呂三更是不必說了,恨不得把她當個小女娃子寵起來。

南阿秀猶豫再三之后,終于還是開口了:“不若我還是不去了,便留在家中伺候翁婆,照顧弟妹。”

——還有,每日都與呂三在一處。

“傻女子。”呂阿婆卻是笑了:“趁著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動彈,你此時不去還待何時?”

“尋常女子能學得一技傍身,這得是多大的造化,聽聞在那羊絨作坊,晚上不干活的時候,還有女先生教人識字,我活這一輩子,從未聽聞這樣的好事,你竟舍得不去?”

“我亦不舍得,只是放不下這家里頭。”聽聞阿婆這般為自己著想,南阿秀眼眶里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地滾落下來。

從前在娘家的時候,耶娘總叫她為家里著想,為弟弟著想,倒像是不曾認真為她想過什么,如今嫁了人,反倒像是真正做了人家女兒一般。

“有甚放不下的。”呂阿婆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是我呂家長媳,這肩上的擔子總歸是要重一些,如今我與你阿翁尚且還能動彈,你便只管安心去吧。”

不多時,呂三便回來了,趁著天色還早,送阿秀去羊絨作坊那邊。

呂阿翁呂阿婆便都不去了,只送他們到了院門口,家里那兩個小的要跟,也都被老兩口給扯了回來,人家小夫妻一起出門,這倆小的跟去湊個甚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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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三肩上扛著被褥,手里提著包袱,阿秀就提了一個空空的木桶,兩人一起走出自家門前那條巷子,沿著一段坡路走了片刻,到了大街上,穿過大街再走一段路,便能看到羊絨作坊了。

呂三從前從未覺得,這羊絨作坊離他家竟是這般近,臨到離別的時候,心中更是千般不舍。

“我自己進去便好,你且回去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阿秀先前過來與這羊絨作坊里的管事看過,對方叫她這幾日便來上工,今日她帶了被褥等物什過來,等一下進去安置好了,明日一早便要開始干活。

“那我過些時日再來看你。”

“嗯。”

看著阿秀背著被褥提著包袱一步一步走進羊絨作坊,呂三心中不知是欣慰多一點,還是不舍多一點。

他自小便喜歡阿秀,別人家的小娘子若是有什么,他便盼著阿秀也能有。

但他從前就是個窮小子,身后還拖著一家子,并不敢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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