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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這段時間,不僅是皇帝關注羅家的動向,長安城各大家族也都相當關注這件事的發展。
關于羅家弟子已經查到恭王府上這件事,很多人得到消息的時間并不比皇帝晚,畢竟羅用他們做得也不算隱秘。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很多人就算靠猜的,多少也能猜到一點內/幕。
然而無論他們與這件事相關與否,長安城的這些世族大家們普遍都認為,皇帝這一次肯定是要保恭王的,差別只在于,他這回對羅用究竟是要用強權壓制呢,還是要許以利益。
至于羅用答不答應……
那他肯定不答應也得答應啊,棺材板再硬,難道還能硬得過王權?
羅用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入了皇宮,他去得早,宮里的寺人言是圣人還在議朝,給他取來了軟墊熱水,讓他稍等一些時候。
于是羅用就靜靜一人坐在那里等著,這皇宮里的屋頂大多都被托得很高,尤其是在皇帝與大臣們上朝議事的這些地方,屋頂托得高了,地方又很寬敞,于是這廳里就顯得空蕩蕩的。
羅用坐在這空蕩蕩的廳堂之中等候,為了避免內急尷尬,并沒有去飲那熱水,他只是獨自一人靜靜坐在那里,老僧入定一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帝議完朝政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畫面,一個空蕩蕩的廳堂里,靜靜地坐著一個身著綠色官袍的瘦削青年。
這青年既不很高大也一點都不強壯,但此刻他定定的坐在那里,看起來像是鐵塊又像是頑石,只要他自己不動,別人似是不能推動他分毫。
——看來這件事是不能善了了。
皇帝心中不禁生出這樣一個念頭。
“羅愛卿可是久等了。”李世民笑了笑,抬腳走進廳中。
“陛下!”羅用連忙從軟墊上站了起來。
“愛卿坐吧,無需多禮。”皇帝說著自己也在羅用對面的那個木榻上坐了下來。
“喏。”羅用行禮之后,便也坐了下去。
“聽聞羅愛卿這兩年在常樂縣很是勤政,政績頗佳,又有那酒精獻上,那李道宗近日便總與我說,像羅愛卿這樣的能臣,應該盡早給你升官。”皇帝笑著對羅用說道。
“那些都是臣子本分,陛下無需掛懷。”羅用端坐拱手道。
“唉……”皇帝嘆了一口氣,說道:“想來你現在也無心談論這些事,這一次讓你們羅家發生這樣的事情,著實也是我看顧不周啊。”
“圣人何需自責。”羅用卻道:“只要惡人受到應有的懲罰,我羅家便無怨言。”
羅用此言一出,皇帝便不說話了,身上的氣場也不似方才那般和善。
羅用也不說話,依舊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只那態度,卻似沒有半點轉圜的余地。
半餉之后,皇帝復又開口道:“羅愛卿乃是能臣,只要你忠心不二,朕保你榮華富貴,平步青云。”
羅用卻道:“四娘她們若是不在了,我要那些榮華富貴做什么?”
皇帝知道了,羅用這回看來是一定要讓恭王好看了,他是要讓別人知道,只要是動了他們羅家的人,就不會有好下場。
自己這一次若是不能成全他的心愿,君臣之間,便要離心離德。
像羅用這樣的人物,一旦與自己離心,為他人所用,那么最后必定是后患無窮。
未免后患,難道他現在就要斬草除根?不!在死羅用和死恭王之間,李世民很容易就能做出選擇。
且不說他個人的感情傾向,單從局勢利益的角度出發。死恭王,動蕩的最多只是李氏一族,使族人不能像過去那樣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擁戴他。死羅用?那么動蕩的很可能就是大半個朝廷。
當年的劉文靜之死,他至今還歷歷在目,那時候李世民的羽翼愈發豐滿,又有朝廷重臣劉文靜的支持,他手底下的勢力愈發壯大。
后來劉文靜便被判了個謀反的罪名,被殺死了,審案的是劉文靜的政敵裴寂,也是李淵的親信。
劉文靜乃是開國功臣,李淵為了朝堂之爭殺了這樣一個人物,不知寒了多少朝臣的心。
眼前這羅用,雖不是什么功臣名臣,近年卻也頗得人心,在民間又很有一些名氣。
想當年自己初見他的時候,羅用也就不過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鄉野少年郎,雖有才智,卻無根基,轉眼這些年過去,當初的少年郎,早已在大唐這片土地上扎下根來。
現如今,別說是尋常家族,即便是他這個當皇帝的,也不能輕易將他拔起,一個弄得不好,便要損傷了自己。
“愛卿之意,我已知曉了。”皇帝帶著幾分疲憊,對羅用說道:“今日你便先回去吧,那恭王之事,我自有決斷。”
“喏。”羅用向他深深行了一禮,然后便起身退了出去。
羅用在寺人的帶領下往宮外行走。
現在的長安城乃是隋朝那時候新建的,規模可謂恢弘壯闊,方正規整,到處都很寬敞,這個坐落在城市北端的太極宮同樣也是很大很寬敞,太寬敞了,一兩個人行走在這宮中,就顯得特別渺小。
一個國家一個時代的進步,從來都不是靠一人之力,在眼下這個史稱貞觀之治的太平盛世,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為了它殫精竭慮,共同努力。
然而人與人之間,并不總是那么齊心,難免也會有很多紛爭與傾軋,這世上的人,誰也逃不脫,越往權利中心,斗爭就越是激烈。
出了宮門,上了白府的馬車,坐在馬車上,聽著馬蹄踩在水泥路面上的噠噠聲響,車子很穩,并不怎么顛簸。
這一次,羅用基本上就算是和李世民鬧僵了,不管他最后怎么處置恭王,皇帝對羅用的印象,大抵都不會太好。
羅用也不是不明白這其中的得失厲害,只他這人大抵天生便是這么一副棺材板性子,不會為了那些得失去做違背自己心意的事情。
這一來一回之間,時間已是頗晚,待羅用再次回到白府,差不多已經快要到了吃晚飯的時候。
羅用與白二叔等人說了會子話,然后便回羅家兄弟姐妹幾人目前暫住的那個院里去了。
白府很大,羅家借住在白府之中的一個小院里,平日里就在這個小院里吃飯生活,并非時時都要與白家人打交道。
四娘她們并不知曉那恭王的事情,也不知曉皇帝今日叫羅用進宮是為了什么,只以為他是作為常樂縣令被皇帝宣去問了幾句話。
羅用回去的時候,白家的一個年輕媳婦正帶了婢女過來找四娘他們聊天說話,還給四娘她們幾個一人帶了一身新衣裳。
羅用見四娘穿了身藕色的衣裳,整個人看起來粉嫩嫩的,還梳了個墜馬髻,倒是有幾分大姑娘模樣,就是眉間不展,神色也不如從前那般輕快。
“阿兄,我這樣穿好看嘛?”四娘有些不確定地問羅用道,這白家媳婦總與她說這樣很好看,但她心里卻始終有幾分不信。
“好看。”羅用笑道:“不過阿兄還是覺得你梳高髻更利落些。”
“那我還是梳高髻吧。”四娘原本便覺有幾分不確定,被羅用這么一說,當即還是決定要梳高髻。
“不過是個發髻,又有什么要緊。”羅用從桌面上拈了一塊點心填到嘴里,笑嘻嘻與她說道:“你自己喜愛什么髻便梳什么髻,管他別個怎的說,自己的頭發,難道還要別人做主不成?”
四娘聽聞了這個話,便也嘻嘻笑了起來,她也學羅用那般,從桌上拈了一塊點心放到嘴里,把嘴里填得滿滿的,大嚼大咽起來。
羅用見她這般,便也稍稍放下心來。別人怎么說那都是別人的事,但若是自己也跟著動搖起來,那就成問題了。
那姓祁的縣令在公堂之上那般訓斥四娘,四娘畢竟年少,心智還未十分成熟,如此被人質疑否定,很容易就會產生自我懷疑和自我否定的心理。
無論以后他們羅家人將會如何,羅用都希望自家這些兄弟姐妹能夠活得堂堂正正,活得恣意。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功名利祿皆為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唯有各人心中的情誼和歡喜,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
“阿兄,我耍刀與你看吧。”
“善,那便耍來看看,兩年多時間不見,想來你這刀法應是長進不少。”
“那是自然。”←→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