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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普他們帶來了紅薯,因為在大食國耽擱了太長時間,很多番薯因為儲藏條件有限,都爛掉了。
離開大食國以后,他們找了一個沒有人煙的山谷,將剩下的紅薯催芽,就地種了一茬,他們小心翼翼地躲避著人群,保護著自己的田地,有時候也要和野獸搏斗。
在紅薯成熟的季節,族人們飽食數日,最后終于還是帶上剩下的口糧,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那一片土地。
他們知道,在那一片小國林立的土地上,并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過不了多久,大食人說不定也會將那里吞并。
他們不想淪為大食人的奴隸,雖然那幾個從大唐回去的人也說過,那里的貴族把他們當成奇珍異獸販賣,但那是不一樣的,畢竟一個國家可以失去幾頭奇珍異獸,卻絕對沒有哪個國家可以輕易失去那么多的奴隸。
這個部族里的黑人們大都相信,大唐雖然遙遠,但是那里有阿普的師父,他可以幫助他們。
事實也并沒有讓他們失望,早前他們這些人剛剛走到邊關的時候,遇到了郭孝恪的隊伍,阿普說自己是羅用的弟子,帶著族人前來歸順大唐,并有糧種要獻給天可汗。
那些官兵并沒有為難他們,只是一路將他們押送到了高昌城,路上也算是比較客氣,態度并不兇惡。
還有一個官兵不停地詢問阿普:“你真的是離石羅三郎的弟子?那羅三郎怎的會收一個昆侖奴做弟子?”
在得到阿普肯定的回答,并且講述了自己與羅用認識的經過的時候,這個官兵就表現得特別羨慕:
“我也是關內道出身,早前羅三郎與他的那些弟子在我們關內道鋪了一條水泥路,當地人對他們可敬重了,整個關內道就沒有不識得離石羅三郎的。”
“你這兩年去了西域,興許并不知曉,羅三郎有幾名弟子現如今便在河東道興辦針坊,不僅把針賣到長安羅用,就連江南那邊的人都用他們的針。”
“你那些師兄現如今可都發財了,瞧瞧你這窮樣,哈哈哈哈!”
“不知道你們師父收弟子是個什么章程,像咱這些個窮當兵的,他收不收?”
這些黑人們之前便與阿普他們學過一些漢話,這時候雖然并非句句都能聽得懂,大約也都能感覺到,阿普的師父確實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
這樣的認知讓他們忐忑的心情安穩了很多,待到老首領的葬禮過后,聽聞有那離石羅三郎的友人來尋阿普,族人們俱都翹首以待,想要知道那羅三郎會怎么安排他們,他們在這個東方國度,究竟會過上什么樣的生活。
唐儉喬俊林等人這一日不僅見了阿普,也見了郭孝恪和麴文泰麴智勝父子。
郭孝恪眼下是立功心切,對那獻糧種一事,他必定是要插上一腳,麴氏家族也有心借這一件事宣傳他們高昌城佛法昌盛人杰地靈舉世無雙,阿普卻一心只想去常樂縣找羅用。
最后這些人合計出來的結果是這樣的:
阿普他們帶來的那些紅薯里頭,把那些好的挑揀出來,讓郭孝恪派人送往長安城,獻與天可汗,剩下那些不好的,就算送到長安城,肯定也會爛掉,干脆留在高昌這邊種種看,至于這些昆侖人,既然他們想去常樂縣,那就讓他們去吧。
“那紅薯呢,常樂縣那邊不得也要幾個紅薯啊?”唐儉對這個結果不甚滿意,合著他們常樂縣最后就得了個燙手山芋,好處全讓這些孫子分完了。
“你要那紅薯作甚?”郭孝恪就說了:“待到來年推廣新糧,定是不能少了常樂縣。”
這紅薯實在好吃,早前在得了這批新糧的時候,郭孝恪就按那些昆侖人所言,烤了一個來吃,那個香甜軟糯,嘖嘖,他現在已經等不及要向朝廷邀功了。
“唐大夫莫要心急。”麴文泰也說:“來年那新糧出來了,常樂縣一時若是分不著,我便叫人從高昌這邊送一些與你。”
“正是。”郭孝恪現在也算是半個高昌人了,他也為高昌說話:“這些高昌人很會種糧,先前那金瓜他們都種活了,這回這些紅薯眼瞅這就要爛了,叫高昌的和善念念經,興許還能種種看,拿到你們常樂縣八成就壞了。”
唐大人氣得都想指著這兩個臭不要臉的鼻子罵娘,奈何他既不是地頭蛇麴文泰,也不是兵權在握的郭孝恪,爭不過這兩個沒臉沒皮的。
想想能把這些昆侖人帶回去,對羅用也算有個交待,眼前這兩個人,一個是當慣了土皇帝的,另一個干脆就是土匪窩瓦崗寨出身,還是不惹為妙,當一回孫子拉到。
瓜分完利益之后,得了好處的郭孝恪也是比較熱情,安排唐儉等人從高昌這條新鋪的木軌道回常樂縣。
從高昌到敦煌的這條木軌道,大致都已經鋪好了,就只有中間地形特別復雜的一段路,還在施工中,唐儉他們只要在中間那段路下車走一走,其余時候都能乘坐木軌馬車。
唐儉喬俊林加上那些常樂書院的學生,再加上阿普他們的族人,將近二百號人,浩浩蕩蕩地從高昌城出發。
當天晚上在驛站里休息的時候,唐大人就問阿普:“說實話,其實你們自己還藏了點吧?”阿普也不說話,就頂著他那一張滄桑的老臉,咧著一口大白牙沖他傻笑,假裝自己聽不懂漢話。
唐儉:……行了,老子心里有底了。
白日里,他們這一行人坐在木軌馬車中,在荒原之上飛馳,阿普和他的族人們打開車窗,看著外面大片大片的戈壁灘。
有時候也會看到成片的草地,農歷五月初的戈壁灘上正是充滿生機的季節,初夏時節的風呼呼地灌入車中,既不很熱也不很冷,一切都是這樣地神奇,感覺就好像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夜晚,唐儉會帶著他們在驛站里投宿,驛站會給他們提供免費的食物和住處,初時這些人還比較警惕,吃得不多,總喜歡藏食物,夜里也常常都是幾十個人擠在一個房間里休息。
后來習慣了,慢慢放下了戒心,便也跟常樂書院那些學生似的,每天敞開了肚皮吃飯,夜里攤開手腳在炕頭上呼呼大睡。
就這樣好吃好睡的,他們這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敦煌,約莫下午三點來鐘到的敦煌,沒有停歇,換了一批木軌馬車,直奔常樂縣而去。
羅用這時候也已經提前得到了消息,難得地換上了一身平日里不舍得穿的白疊布衣袍,在站臺上等候阿普他們的到來。
白疊布這東西就是棉布,相比二十一世紀一些優質的棉布,眼下這白疊布的質量也稱不上特別好,但就是價格貴,比絲綢都貴。
二娘用上好的白疊布給羅用做了兩套衣袍,他平日里也不怎么舍得穿,穿多了洗多了就會顯舊發黃,就不好看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很快便黑透了,羅用就穿著一身柔軟細膩的白疊布長袍,站在火把之下,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條木軌道,等候著阿普他們的到來。
終于,遠處傳來馬蹄的聲響,緊接著又是一陣車輛行駛在木軌道上的聲音,羅用不禁感到鼻頭微酸……
阿普以為自己的心早已經像鐵石那般堅硬,然而在看到羅用那一刻,他還是忍不住落下了淚水。
那個少年就站在那里,一身潔白衣裳,在那火光之下,仿佛已經等了他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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