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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氏機器坊眼下共有六個班,每班近五十人,這些人白天干活學習技藝,晚上還要認字學算術。
夏夜里,鄰人坐在院中乘涼,便可以聽到從這機器坊之中傳出的陣陣讀書聲。
白日里也可見那機器坊里的人出來行走,多是一身灰色短褐,淺灰色的衣身,深灰色的交領,淺灰褲子側面亦是縫了兩條深灰條紋,再系上一條深灰色腰帶,看起來頗精神。
坊間女子對她們這身衣服感興趣,尤其是褲子側面的條紋,也不知是從哪里傳來的款式,之前從未見過。
這些機器坊里面的女子,論長相姿容,大多也都比較粗糙,未曾想過自己在容貌上與別人相比能有什么優勢,不曾想,近日偶有出行,竟也有人問起她們身上的衣服來,說是好看。
一來這衣服可能確實比較好看,二來,這人的精神氣也是很重要。
這些女子們現如今在羅是機器坊中吃飽穿暖,每日里忙著干活忙著學習,接觸到了很多別人接觸不到的東西,她們像海綿一樣拼命地吸收著這些知識,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時間一日一日過去,不知不覺之間,她們的腰背逐漸變得挺直起來,手腳也都伸展開了,身上逐漸有了專注和自信的氣質,所以就算還是原來的容貌,慢慢也開始有人覺得她們好看了。
因為覺得這些機器坊的女子們穿的這一身灰色短褐頗好看,坊間很快便有人學著做了起來,也不拘就是灰色,甚顏色都有。
羅用有一回行在街上,眼睛一瞄,瞄到一條黑色白邊的褲子,恍惚間便以為自己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紀那時候。
長安城中不少人都說,羅氏姊弟弄的這個機器坊,根本不是做飯,它就是一個給女子們讀書的地方。
朝堂之上亦有人彈劾,好在這個年代的男子并不把女子們當做豺狼虎豹來防,因而朝中眾人也并不很當一回事,對于那些上綱上線的彈劾大多也都是一笑置之,不以為意。
不得不說,隨著天氣一日一日變得炎熱起來,朝中那些諫官議事們的戰斗能力也開始逐漸變得低迷。
最近彈劾羅用的人越來越少了,羅用也樂得清靜,打算消消停停把這個夏天過完了再說,至于督促萬年縣推廣沼氣池的事情,他現在也不提了。
那萬年縣縣令出身高資格老,架子大脾氣又臭,難搞得很,羅用越是喊他修沼氣池,他就越是不肯修,也是相當幼稚。
羅用現在干脆不管他們了,只管讓杜構他們好好在長安縣地界上把沼氣池推廣普及開來,讓這邊的百姓家家戶戶都能點上沼氣燈,至于萬年縣那邊,就讓他們繼續點油燈好了。
長安縣這邊,那些個已經修好了沼氣池的地方,現在都是大變樣了。
一到晚上,家家戶戶都點著燈,外邊街道上的路燈,一點便是一整晚,凌晨的時候有些人早起,行去坊間的鋪子吃一碗馎饦湯餅之類,各間鋪子都點著沼氣燈,到處也都是亮堂堂的。
這沼氣著實便宜,點著也不心疼,油燈就不一樣,那點燈用的燈油,多是可以食用的油脂,這個年代很多人吃油都不舍得,點燈那就更舍不得。
別說是平民百姓,即便是在那富貴之家,油燈也不是隨便點的,每個月每個院子多少燈油,都是有預算分配的,時人大多也都比較珍惜這些物資,鋪張奢靡的,總歸還是少數。
城西這邊的沼氣燈越點越多,城東那邊一些個居民見了,便很眼熱。
在城東的萬年縣地界,雖說也不是家家戶戶都很有錢,但確實住了許多富貴之家以及朝中官員,早前羅用提出要在萬年縣推廣沼氣池的時候,跳出來反對的那幾個,也多是住在這邊,這些人現在的處境就比較尷尬了。
原本以那塊棺材板的秉性,還當他這一次也會跟人死磕到底,結果他這回竟是這般快就歇火了,弄得萬年縣這邊現在很多人都以為,他們的沼氣池就是被這幾個人給反對沒了的。
那怎么可能呢,那么大一個工程,怎么可能被他們幾句話就給反對沒了呢,分明還是因為戶部不肯拿錢出來啊!
戶部:我可什么都沒說啊。
對于那幾個官員的窘境,羅用也是樂得看戲。
難道只準別人給他找不痛快,不準他挖個坑給這些人跳?
也是傻,這么好的民生工程都要跳出來反對一下。
約莫就是在這朝堂之上吵架吵太多了,腦殼都吵昏了。
關于要在萬年縣推廣沼氣池這件事,之所以沒能做成,最主要的原因自然還是錢的問題了。
沒看皇帝和朝上幾位大佬都沒吱聲,看他們的意思,顯然還是覺得修鐵軌比較要緊,至于萬年縣這個沼氣池的事情,可以稍微往后放一放。
但這件事顯然也不好明說,畢竟萬年縣那么多百姓呢,離得又近,就在天子腳下住著,誰也不想去招惹他們的不滿不是。
結果這時候就有幾個人跳出來背鍋了,那不是正好,于是這口鍋就給他們背了。
在這長安城中當官就是這般,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人給坑了。
今日有羅用坑別人的時候,他日必定也有別人坑羅用的時候,難免的,一般只要不是被坑得太慘,還能爬得起來,那就沒什么,能夠堅持到最后的,都是一些久經沙場的老鳥了。
農歷六月份的長安城,天氣著實太熱,那日頭又毒,空氣又悶,蚊蠅又多,很是難熬。
再加上這個年代的人衣服又穿得比較多,背心褲衩那是不用想了,穿個短袖都有人說嘴,穿個木屐你都得在腳上套一雙布襪子。什么你要光腳穿?不行,那是老農民的打扮,這個年代的人稱之為田舍奴,罵人的話。
羅用熬了又熬,熬到六月中旬的時候,終于熬不下去了,衣服褲子什么的,他一時也不想去挑戰,但是好歹給他弄一雙涼快好穿一點的鞋子吧。
這時候的人穿鞋子,也不管什么冬季夏季,不是皮靴布靴就是木屐,其中也就木屐涼快點,奈何那玩意太重,還容易打滑,著實不好穿。
南北雜貨也賣膠底皮靴,又長期合作的匠人,羅用與他們定制了一批膠底皮面的涼鞋,不僅自己穿,還放在南北雜貨銷售。
這一上架,賣得竟然還挺不錯,這涼鞋不僅涼快,還很好走路,不少郎君們穿上以后都覺挺好,主要就是在自家院里穿穿,倒是很少穿到外面。
這些年山南道等地大力展杜仲膠種植,大大小小的杜仲園比比皆是,不少當地百姓便是依靠這個產業養家糊口。
經過近十年時間的展,如今中原這邊的杜仲膠產量已是頗為可觀,但凡是過得去一點的人家,都要給自家馬車岸上兩個杜仲膠輪胎,穿著膠底皮靴也逐漸變成一件比較尋常的事情。
南北雜貨一直都有膠底皮靴銷售,這些年展下來,款式已有不少,價錢亦不十分貴,最尋常的靴子,不到一百文錢便能買到,用的還是新膠。
坊間也有一些賣舊膠的,價錢還要更低一些,這些膠大多都是小販們從四處收來的二手杜仲膠,復又重新提煉過,用著也是不差,有人用這樣的杜仲膠做鞋底,制了鞋子出來賣,價錢自然也要低廉一些。
南北雜貨與離石馬氏有合作,馬氏商號早早便在山南道那邊展杜仲膠種植,因為他們給當地人帶去了旱稻種子,受到了當地百姓的歡迎,所以這些年在那邊展得也是格外順利。
因為貨源充足穩定,南北雜貨中杜仲膠制品的價錢,在整個長安城都算是比較平價的,而且品質很有保障,從來不會以次充好。
這回南北雜貨搞出來的涼鞋挺好穿,鞋面軟軟的,上腳也比較輕便,走路跟腳,還涼快,不少人都買了。
羅家這邊不僅羅用和五郎七郎穿上這種涼鞋,連四娘她們都穿,套上深色布襪,在穿上一雙深色涼鞋,倒也并不扎眼,大娘也去給林五郎挑了兩雙,兩個顏色款式的,讓他平日里換著穿。
還有羅用的那些個弟子,近來也多換了這種鞋子穿,他們都是要干活的人,夏日里著實太熱,從前的鞋子燜腳,換上這個涼鞋以后可真是舒服多了。
羅用平日在家里的時候,連布襪都不愛穿,光腳穿涼鞋,那就很涼快。
該去縣衙點卯的時候,他就把布襪套上,該去宮里上朝的時候,他就又得把不靴穿上了,畢竟是在那樣嚴肅的場合,該怎么穿還得怎么穿。
這日又要上大朝,羅用的住處離宮門也近,夏日里他起得又早,早早便入了宮,進了大殿,在自己那個位置上等著。
這時候的官員都是坐著上朝,就坐地面上,每人給個墊子,坐姿是正襟危坐,也就是跪坐,皇帝也坐著,不過他是坐在壟榻上,位置相對高些,不過這兩年皇帝老兒也是有些懶散了,常常都是盤腿坐著,少有正襟危坐的時候。
羅用就坐在自己的那個墊子上,思忖這今日朝上大約又要講些什么。
別個晚到的大臣,就一個個從他身邊走過去,那感覺,就跟從前讀書的時候,比別的同學早到教室一般。
羅用正想事情呢,一個抬眼,便見有人穿著一雙黑色皮涼鞋從他身邊走過去,待他抬起頭來細看,那人已經走過去了,不過這人也是很好認,畢竟朝中品級似他這般高的官員也沒幾個,朝服的顏色亦是與尋常官員不同……
待到下朝的時候,羅用走在出宮的路上,便聽不遠處有人問房玄齡道:“房公今日怎的穿著涼鞋便來了?”
房玄齡這兩年歲數也是有些大了,說話走路都是慢悠悠的,這時候只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面,慢條斯理回了一句:“哦,出門忘了換鞋。”
打從這日起,房大人每次出門都忘記換鞋,這一整個夏天,再沒見他穿過布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