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工作日常

第7章 庶人

聲音十分突兀,令太和殿內外一眾君臣恍惚不已。

尤其是姬羌,國師閉關之事可是他昨日親口告知,這會子怎么……

難道,國師又不想閉關了?

隨著眾臣“參拜國師”的聲音此起彼伏,身著紫金繡玄武官袍的姜鑒腳步穩健的走到文官之首,姬羌早在他雙腳踏進大殿門檻的時候起身,畢恭畢敬的站著迎候。

即便是在這最具象征皇權的太和殿,國師向國君行禮之后,國君也一樣要還禮,這便是“國師”一職在大梁超然存在的又一解說。

君臣相互行禮畢,姬羌重新歸坐,在此之前仍舊不忘雙手交叉入袖,這動作著實讓姜鑒愣了愣,他的反應和群臣差不離。

落座后,姬羌不經意地瞥了姬婳一眼,果見她面色陰沉,不似方才溫和平靜。

姬羌心中頓時松快不少。

別管原因如何,國師的到來,對她來說,猶如甘霖突降,可對某些人來說,便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了。

國師已至,早朝正式開始。

按照慣例,眾臣開始攜本啟奏,然而這會子眾臣像約好似的,誰也不肯出列奏事。

所有人都心如明鏡,今日早朝雖說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個大朝會,恐怕主角不會是陛下。

果然,大殿只悄然無聲須臾,作為三司會審的重要成員之一,大理寺卿魏無疆出列了。

且說魏無疆,乃昊京八大世家魏家如今的掌門人,魏家與先夫王夏王出身的夏家是表親,細細算起來,姬羌要喊魏無疆一聲表叔。

留著美人須,外表文質彬彬的魏無疆一開口便中氣十足,陳述“龍床有毒”的案情時條理分明,有論有據,期間,即便被魏國公主的眼神頻頻“眷顧”,態度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以上便是案情審理的全部經過。”魏無疆說完最后一句,督察院御史大夫殷其雷立刻出列稟道:“啟奏陛下,魏大人所陳述案情句句屬實,案情審理每一節,皆在我督察院的審查督促下進行。”

聽到這里,姬羌心里說不出的疑惑,魏無疆坐鎮大理寺近二十年,出了名的鐵面無私,先帝朝時曾處理過好幾起皇親貴戚,何況他經手的案情無數,經驗十分豐富,這樣一個人,竟沒有發現一點涉及姬虞的蛛絲馬跡?

還是說,姬婳的手段已高明至斯?

即便魏無疆沒有發現,殷其雷也沒有嗎?他可是出了名的“鷹眼”,觀察力敏銳,動作迅猛,面對“獵物”,常常出其不備攻之,莫說滿朝文武,就是先帝本人,想偷個懶兒之前都要四周瞅瞅殷其雷在不在場。

這樣一個人,也沒有發現什么不妥嗎?

姬羌并非懷疑二人忠心,也不質疑二人能力,只忖度,此等局面,定然事出有因。

而這個因……姬羌不由自主看向本不該出現的國師。

案情經過既然已經水落石出,接下來便是量刑,此事歸刑部,刑部尚書陶有梅緩緩出列。

此人不同于世家出身的魏無疆,也不同于白丁出身的殷其雷,他是老國師收養的孤兒,名與姓都是老國師所賜。

陶有梅剛出列,大殿變得更靜了。

至于奸細如何被處以極刑,首級如何掛在城墻上示眾,以及參與的大梁宮人如何被滅族,眾臣只是靜靜地聽,陶有梅陳述完畢,無人有異議。

當他開口陳述對衡陽郡主如何處罰時,所有人都拼命豎起耳朵,唯恐遺漏一個字。

陶有梅說,“按照我大梁律例,當撤銷衡陽郡主皇室司庫令一職,同時,罰俸一年,以儆效尤。”

人群中,不知誰輕笑了一聲,那聲音非常非常輕微、短促,然而大殿內實在太過安靜,就連離的最遠的姬羌都聽的清清楚楚。

仿佛一聲輕嘆,當然,更像一聲嘲笑。

謀害國君,只是撤職罰俸,只是因為罪惡之上被蒙了一層由六萬玄甲軍編織的遮羞布。

姬婳“騰”的臉紅了。

叱咤前朝后宮多年,活到這個歲數,第一次這般無地自容。

她誰也沒看,只看姜鑒。

國師依舊屹立如山,全程連個眼神也不曾施舍給誰。姬婳猶豫再三,咬咬牙,終于下定決心出列。

“臣以為此判不妥!”她聲音高昂,顯得有些激動,“就算衡陽郡主全程被蒙在鼓里,可損傷龍體是事實,欺君是事實。臣以為,當褫奪其封號,將其貶為庶人,方能以儆效尤。”

大殿落針可聞。

過了好久好久,姬羌察覺真的沒人接茬,便將“球兒”踢給姜鑒,“國師以為如何?”

姜鑒似乎就在等這一刻,立刻甩出二字,“準奏。”

簡短有力的兩個字剛落地,他便沖姬羌做了個告辭之禮,姬羌連忙起身恭送,那抹紫金身影便在眾臣的恭送聲里迅速消失。

姬婳反復品味“準奏”二字,袖中指甲幾乎陷進肉里。

姬羌趁機格外開恩,令已經是庶人的姬虞繼續與魏國公主一起長居萬壽宮,之后,在魏國公主的“感恩載德”中,這一世她的第一個早朝,圓滿結束。

冷月西沉。

這一夜姬羌仍舊睡的不好,三更時昏沉沉的睡了一個時辰便又清醒,安神湯再怎么喝也無濟于事。

她悄然起身,披衣下榻,趁著值夜的黃裳睡的正稥,腳步輕盈的出了門兒。

深秋的夜晚,更深露濃,姬羌禁不住抖了抖肩膀,抬頭朝西天望了望,明月高懸,散著寒光,清冷又寂寞。

這會子,國師當閉關了吧?

姬羌忍不住想。

早朝時,他那簡簡單單的“準奏”二字給她帶來的震撼,未消反增。

那時的國師,比她這個國君更具王者氣度。

就算叱咤前朝后宮多年的姬婳聽聞“準奏”二字,也唯有垂首恭送國師離開,全程不敢有半分不敬。

據聞姬虞得知自己被貶為庶人,在牢里就暈了過去,當然,也可能是見識過國師殺人于無形的法術后,留下了后遺癥。諷刺的是,那個庶人,這會子仍舊躺在萬壽宮“養病”,身邊一堆御醫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萬壽宮什么地方,那應該是國君的父親,圣夫王的寢宮。她的父親,夏王是不在了,那又怎樣?萬壽宮就算落了十層灰,也輪不到一個終生不出降不招贅的公主居住。

可誰讓先帝厚愛那對母女呢。

母君對她們,是發自內心的疼愛,十多年來,姬羌不止一次這樣想。

她們對母君呢?

也許一開始也是有幾分真心的。

可架不住,人心都是貪婪的。

明日不用早朝,姬羌決意去拜訪一下先帝的“后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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