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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一顆星子也沒有,漆黑的冬夜,寒氣逼人。
尚六珈掂著蓮花燈踩著小碎步在前面帶路,姬羌慢悠悠的走著,黃裳緊隨,并不時的察看左右。
須臾,姬羌停下腳步,緊了緊斗篷,抬頭望望幽暗的蒼穹,此時她的腦海便如這一片看不到一絲光亮的夜空。近來,總是有什么東西在她不經意間從眼前閃過,有時,只是幾個零碎的畫面。
畫面模糊、稀碎,不甚清晰。
最初,她以為自己太累了,睡眠也不足,故而出現幻覺。
直到幾日前的一個午后,她臨窗小憩時,腦海接二連三的閃過幾個略略清晰的場景,被北戎鐵騎踐踏的趙乾的尸體,破敗不堪的城門,陷入火海的皇城,被鐵鏈串成一個長長隊伍的世家貴族……
那些畫面不曾出現在她的記憶中,但又好像是她前世親身經歷的畫面,十分離奇。
不過,這并未讓姬羌驚慌失措,她死而復生這件事本身足夠離奇,只是多幾個陌生又熟悉的畫面還不至于將她嚇到。
倒是躺在地上的趙乾,那雙死不瞑目的大眼睛,深深刻入她的腦海。
兩日后,又逢早朝,傷口大好的趙乾滿心歡喜的往姬羌身邊湊,誰知又是熱臉貼了個冷臀。
整個早朝,趙乾都在暗暗納罕,怎么了這是?前天夜里還親自與他送珍貴無比的雪花膏呢,還親口對他說“朕信趙卿”呢,短短兩天而已,仿佛又不認識了。
姬羌的冷淡、厭惡讓趙乾禁不住懷疑,那晚的一切都是幻覺,然而當他狠狠的自我掐了一把后,疼的齜牙咧嘴時又告訴自己,前天夜里的事兒,真真的。
一心只顧著忖度圣意的趙乾也沒仔細留意早朝都說了什么,只隱約間聽見有人說今年有關官員考核事宜已經全部結束,什么明年的預算有待商榷,以及各州各地的貢品已經在趕往昊京的路途中,云云。
早朝最后,兵部尚書夏瓊琚言,滇南王何首烏上書,近來巫月蠢蠢欲動,并數次在邊境村鎮找茬生事,西南駐軍已數次與巫月軍發生摩擦。奏疏落尾處,滇南王這樣說:巫月亡我之心不死,臣懇求陛下加派兵力,若有難處,臣建議陛下允諾西南駐軍自行擴編。
此言一出,立刻被姬婳全盤否決。
姬婳的意思,滇南王何首烏別有用心,只管拿巫月做借口,旨在擴軍。在西南邊境壓根沒有大的軍事戰爭的情況下,朝廷絕不會貿然出兵。
再者,若大梁jing英軍南下,京畿重地安全如何確保?萬一北戎趁機作亂怎么辦?雖說北地雍王、冀王所擁兵力加起來也有五六萬,明眼人卻都知道,這些并不足以對抗日益兵強馬壯的北戎人。對于這一點,何首烏心知肚明。
所以,他請求派兵是假,向陛下要軍權是真。
文武大臣難得意見一致一回,皆反對出兵。但是在是否滇南王擴軍方面,文臣武將發生了分歧。
武將們一致認為,此例若開,北地雍王、冀王,吳地鎮南侯紛紛效仿怎么辦?地方兵權獨大,便意味著中央兵馬權被削弱。
此例斷然不能開。
文臣們則考慮長遠,加上滇南邊境的兵力與其他邊疆各處相比,向來薄弱,可以適當增加,以震巫月。
兩方僵持不下,安靜了一早上的早朝臨了又熱鬧起來,趙乾特特觀察姬羌的表情,卻發現陛下壓根沒聽群臣在吵什么,她看似認真聽辯,實則已經在走神了。
趙乾觀察的很仔細,這個時候的姬羌確實在想一件事,便是巫月這個國度。
陰險又狡詐,但凡上不得臺面上的事兒,它都會做。
前世,北戎能那般勢如破竹的滅了大梁,除卻大梁本身內部的矛盾以及自然災害頻發外,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原因,便是巫月在旁“出謀劃策”。
在姬羌那三年的記憶中,處處都有巫月人的影子,尤其是北戎軍破城之后,昊京大街小巷之上,巫月人隨處可見。
然而與北戎生生隔了樓池、宛居兩個國度的巫月究竟是如何與北戎聯手的,姬羌竟找不到蛛絲馬跡。
直覺告訴她,這不正常。
巫月這一塊于她的記憶來說,仿佛也是缺失的一部分,正如她慢慢恢復的許多零碎片段,都是一種缺失。
不過,無論如何,她、整個姬氏皇族乃至大梁千千萬個百姓,與巫月,不共戴天!
這一世她搶占先機,沒有死在巫月奸細弄進皇宮的龍床上,是她之幸,更是巫月之大不幸!
早朝終于在熙熙攘攘的氛圍中結束,姬婳特地慢行一步,又將趙乾喚至跟前,十分自信的做起了和事佬。她為趙乾說了諸多好話,又明里暗里對姬羌做了諸多敲打。
姬羌忍不住想,這便是姬婳永遠比姬虞高明的地方,無論她二人之間究竟發生過什么,只要有外人在場,她永遠都是一副慈愛可親的姨母形象。
姬羌并未仔細聽,零露非常及時的跑進來稟報,郡王回來了!
姬羌徑直走出門外,連個招呼都不曾有,弄的一肚子“肺腑之言”尚未完全吐出的姬婳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尷尬到極。
“公主莫氣惱,陛下尚且年幼。”望著姬羌快步離去的背影,趙乾忍著心間一股莫名的失落,寬慰姬婳。
姬婳狠狠甩了甩袖子,無奈搖頭,“本宮若跟陛下一般見識,早就見先帝去了……罷了罷了,她不愛聽,我也不啰嗦,兩相干凈……你的傷勢如何了?”
趙乾:“已無大礙,謝公主掛念。”
姬婳:“聽聞你被陛下那般折辱,本宮心如刀絞,奈何牽扯夏王,陛下又所謂證據確鑿,本宮也不好干涉。你委屈了,趙統領。”
趙乾:“皮肉之苦而已,無礙。”
姬婳:“據說,郡主找了你?”
趙乾:“……”
提起姬虞,他迄今惡感陣陣。
姬婳以為他惶恐不安,便道:“郡主雖已成年,行事并不比陛下高明多少。”說到這兒還深深嘆了一口氣,仿佛很為難的樣子,“無論她對你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面對如此警告,趙乾連連稱是。
行至保和橋,姬婳命趙乾止步,臨行前不忘丟給他一件寶貝,趙乾低頭一瞧,又是雪花膏。
趙乾忙行禮道謝,心中卻暗暗發笑,早不送晚不送,非要在這皇宮大內,眾目睽睽之下送,明目張膽的向所有人宣布,皇城禁軍,到底聽命于誰。
趙乾鄙夷姬婳不齒之徑的同時也為自己捏了一把汗,他剛在陛下那里找補回一丁點形象,轉眼被姬婳破壞殆盡,消息傳至陛下那里,也不知她會拿什么法子對他。
而被趙乾反復念叨的姬羌,此刻正在養元殿聽楚凌霄等人詳稟南下之事。
姬虞所料不錯,他們這一路走的非常艱難,風雪阻隔且不提,光是刺客便遇到三波人馬。
數十次遇刺,三方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