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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紅的朝陽自東方升起,不甚耀眼,不甚溫暖,卻使人感到祥和與寧靜。
經過一夜,關于商芄之事,姬羌已經想的很清楚。至少,她已經恢復成人前鎮定自若的樣子,所以,當她猛的看見商芄,絲毫沒有尚六珈等想象中的慍怒。
待姬羌走近了,商芄立刻從袖籠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竹筒,那竹筒已有些年歲,就是不知里面裝的是什么。
商芄雙手捧著竹筒,奉給姬羌。那一瞬,他嘴唇幾次微動,似乎想說話,但又不知說些什么,姬羌抬眸看他時,他又向前挪動一小步,雙手繼續捧著那竹筒。
商芄生的不俗。
摒去諸多雜念,姬羌認為從相貌講,他并不輸給父王。父王出身世家大族,自幼接受嚴格教導,且同別的世家大族一樣,是被照著夫王的標準培養的。
因此,父王胸懷寬廣,溫潤儒雅,遇事從不驚慌失措,無論做什么,向來以大局為重。
眼前這個和尚不同,雖然他一言未發,姬羌卻看得出,那隱隱蘊含著緊張無措、甚至有幾分膽怯的眉眼下藏著刀鋒,殺人與無形的刀鋒。
姬羌僵持不動,一言不發,尚六珈也不敢上前接東西,眼見局面越來越尷尬,他靈機一動道:“敢問圣君,這竹筒里面裝的是?”
“茶葉。”他顫顫道,說完再一次捧給姬羌,“臣新制的茶葉。”
多年來,這是姬羌第一次聽商芄開口講話,嘴角不由露出一抹譏笑,原來這個和尚會講話啊,她一直以為對方是個“啞巴”。
這些年,無論她在何處見到商芄,他都是一尊佛像的樣子,不言不語,也沒什么表情,只有他手中默默轉動的佛珠能證明,他是個活物。
只是這一開口,以臣子自稱,當真讓人惡感叢生,“法師是否對出家人有什么誤會?”
商芄捧茶葉的手僵住,整個人也沒了方才躍躍欲試的勇氣,他嘴唇又動了動,似乎想解釋,但好像又無從說起,后來不知想到什么,便默默收回竹筒,低了頭。
姬羌便又道:“既已出家,當不問紅塵,潛心禮佛,若心不誠,一旦佛祖怪罪,便是滅頂之災。”
商芄聞言,身子不由自主的顫了幾顫。
姬羌說完,抬腳離去,走的甚是云淡風輕。
八角亭里,商芄抱著竹筒,立了良久。
直到內侍無念請他回慈悲殿,他才喑啞道:“昨夜,陛下是否真的去了慈悲殿?”
無念立刻回道:“千真萬確!圣君,陛下站在慈悲殿的大門口,足足有半刻,后來,不知為什么,陛下又突然折返。”
幾乎剎那,商芄臉色慘白,沒有一滴血色,他的身子開始抑制不住的發抖……無念大驚,在商芄倒地之前用自己的身子撐住,但見他雙眸緊閉,濃密的睫毛上似乎還掛著隱隱水汽。
無念瞅瞅四周,空無一人,又焦急又無措,后來一咬牙,用自己瘦弱的身軀背起了他,顫顫巍巍朝慈悲殿去了……
商芄的貿然舉動只在姬羌心中激起一點漣漪,回到養元殿時已全然被消化。過兩日,偶然聽聞商芄病倒,不假思索的命人請了太醫為其會診,又往慈悲殿送了諸多補品,將一個英明君主的形象赫然立起的同時,也等于在她與商芄之間豎立一堵無法逾越的高墻。
至此,姬羌眼中清凈不少。
又幾日,雍州那邊傳來消息,殷其雷已將賑災一事查的一清二楚,十萬石賑災糧剛發到雍州,便被雍州牧劉豫克扣大半,分至各郡,又被郡守克扣一半,待分至各個縣衙,基本不剩什么了。
事關雍州,馬虎不得,殷其雷的折子由湯崇儉、江有汜聯手呈遞,二人靜靜立于龍案前。
盯著奏疏一言不發的姬羌直令二人忐忑不安。
大梁九州三十六郡,自北向南,由東至西為雍州、冀州、兗州、青州、梁州、豫州、徐州、荊州、揚州。
雍州為九州之首,面積最大,地廣人稀,盛產礦石。
圣祖立國,封大將軍羅釗為雍州王,世襲罔替,自此,雍州這片疆土便漸漸歸于歷代雍王羽下。雖然,雍州自上而下設置州牧、郡守、縣丞機制,然而到了先帝朝,雍州州牧的任免調動,幾乎全由雍王操控。
此次賑災糧被層層克扣,雖明面上沒查出雍王什么事,可誰不知道雍州牧劉豫曾是現任雍王羅欽的第一門客。
“兩位愛卿如何看待此事?”
“陛下,雍州之事,十分復雜,牽一發而動全身,需從長計議。”
江有汜說完,湯崇儉附議。
“江卿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何意?”姬羌冷問。
江有汜遲疑時,只聽她道:“雍王要反不成?”
二人齊齊低頭,雍王反不反的他們不知道,但他的確有反的資本。
雍州北鄰北戎,自太宗十四年起,一直老實放牧的北戎人開始蠢蠢欲動,屢次騷擾雍州邊境,歷代雍王以此為借口,數次擴軍。
如今,雍王已擁jing兵四萬,其中一半以上都是鐵騎。
打仗費錢,雍王最不缺的就是錢。太宗朝時,羅家人突然在雍州發現金礦,至今,雍王手下已擁有一座金礦,兩座銅山。
朝廷窮的瑟瑟,雍王富的流油。
歷代國君也不是沒打過雍州的主意,太宗就想過法子,欲將礦山的開采權收歸中央,可是又不能明搶,畢竟,圣祖的圣旨言之鑿鑿的在人家家里放著,歷代雍王享有獨立的軍權,財權,唯有治權仍在中央。
這一條本身就存在嚴重弊端,若中央對地方控制失去了軍權與財權,治權根本無法生存。
于是,太宗派人過去,名義上協助雍王府進行礦石開采。當時的雍王對朝廷依舊忠心,十分慷慨的將開采所得一分作二,一半上繳國庫,一半留在雍州以作軍用。
誰知好景不長,礦山發生大面積坍塌事故,死傷慘重,礦山一度停止開采。
后來調查事故原因,乃是由于協助開采礦山的官員冒進開采所致。
又幾年,二代雍王逝,三代雍王上位,礦山重新開采,太宗又派人過去協助,這一次卻連雍州地界都沒入便遇上北戎騷擾邊境。
太史梁元君出使北戎,拿出大梁開市的誠意,憑三寸不爛之舌化解戰爭危機,卻在回大梁的路上遇害。太宗震怒,欲出兵討伐,國師司繆恐其中有詐,出面阻攔。
果不其然,沒多久北戎再次南下,雍王出兵驅趕,這一仗斷斷續續打了兩年,自此,開礦之事雍王再不提。
以至于到了先帝朝,朝廷的條條框框對雍州來說,幾乎形同虛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