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不離抵達通政司,通政使廖思行正在聚jing會神的讀書。
他身旁的小案上放著一杯紅茶,正裊裊散著茶香。
小案兩側放著冰盆,旁邊風箱的驅輪輕輕轉動著,箱上蒲扇便一上一下的扇風,當風掃過冰面,便有一股天然的涼氣撲面而來,在這炎炎夏日,別提有多暢快。
“來了?”廖思行頭也不抬的與殷不離打了個招呼,隨手又翻一頁。
故事正看到最jing彩處,令人十分著迷。
殷不離盯著那本包有《圣學考究》書皮的話本兒《桃花庵三拍驚奇》,憤憤走出正堂。
偏廳里,左右參議正在悠哉悠哉下棋,身邊放著一盤冰鎮的水蜜桃。
右通政喜歡冰鎮西瓜,不過,他覺得今日冰鑒不如往日好使,這會子正與小吏們往里面冰,以使鎮出的西瓜更加冰涼爽口。
這就是殷不離心心念念要進的地方。
一連三日,日日如此。
從早到晚,上至通政司長官,三品通政使廖思行,下到七品研磨、執筆、跑腿兒的小吏,每個人都悠悠哉哉。
置身其中,殷不離甚至都懷疑,整個通政司集體修佛了。
不然也不會個個閑情逸致,無論聽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急不緩。
甚至,不聞不問。
當此時,左右參議正好殺出個勝負,左參議輸的很慘,看見殷不離過來,立刻相邀,請她幫忙掰回一局。
殷不離臉上尬著笑拒絕。
不多時,右通政端著一盤冰鎮西瓜笑呵呵進門,剛看見殷不離忙道:“哎呀,殷大人來的可正好,剛切開的冰鎮西瓜,冰甜可口,殷大人快來吃兩塊。”
一旁的左參議聽了勸道:“西瓜吃多上火,您老可悠著點兒。”
右通政回:“這么曬的天兒,我心里確實有不少火。”
左右參議笑,須臾又提醒右通政,給通政使大人也送一盤兒。
右通政嗔道:“爾等什么記性,咱廖大人一年四季只喜歡喝紅茶,別的一概不喜。”
左右參議又說讓廖大人少吃兩塊解解暑什么的,后面還說了什么殷不離沒聽清,此時的她已然忍無可忍。
離開偏廳,又氣沖沖的回了正堂。
她在正堂門口兒足足站了半盞茶的功夫,廖思行才發現她的存在。
“出,出什么事兒了?”廖思行神情恍惚,似乎還沒從話本兒的劇情走出。
“敢問上峰大人,通政司是做什么的?”
廖思行神情一滯,反應過來哈哈大笑。
“不離為何會問這樣的問題?”
殷不離躬身行禮,“晚輩請教上峰大人。”
廖思行真就放下話本兒,捋著美人須道:“通政,通政,顧名思義,掌內外奏章、臣民密封申訴,更重要的是,協助監國。”
“敢問上峰大人此刻在做什么?”
“右通政與左右參議等,又在做什么?”
“不離入職三日,竟越看越迷惑,還請上峰大人與眾位同僚與我解惑。”
此時,門外已聚了不少人。
包括殷不離口中的右通政及左右參議。
“左通政意指本官與眾位同僚有失本職?此言差矣。你來的不巧,正趕上衙里清閑,若是前些日子趕來,南來北往各州府、郡衙乃至縣衙的信件、密奏、加急,多的數不勝數。通政司的人手根本不夠用,最后還是刑部江大人幫忙調來幾個,才算沒有誤事。”
廖思行說完,還打了比方,“這就好比行商之人做生意,有旺季,自然也有淡季嘛。你比如賣雨傘的,陰雨連綿的天氣,生意自然紅火,要是晴天的日子居多,生意自然就慘淡。”
“本官念你新來,不了解情況,又一心想為陛下做事,未免著急了些,便不與你計較。”
其他人跟著附和,都勸殷不離不要著急,該吃吃,該喝喝,實在無聊就下棋。
“所以上峰大人就堂而皇之的讀話本兒?”
對于廖思行的言論,殷不離心中直道荒謬。
提起話本兒,廖思行也不遮掩,反而向她解釋,“本官實在愛極了這個故事,市面上獨此一本,故而特別愛惜,才用書皮包起來。你還年輕,不懂得,許多事,都是以小見大,以偏概全的。”
“就譬如這話本兒,明明只是個簡單的男歡女愛的故事,然而這其中,地方景色描寫,風土民情的介紹,一天之間,不出府衙便可瀏覽我大梁壯麗河山,何其快哉!”
“通過其中冤假錯案的悲情故事,又能看到百姓眼中的衙門口是什么樣子,地方官員又是如何欺上瞞下,魚肉鄉民的。”
廖思行大概正看到這一篇,說的時候語氣不知不覺加重,帶了點個人情緒。
殷不離定了定神,拱手道:“既如此,何不走出府衙,深入民間,親眼去觀一觀百姓的生活?”
“哎呀,不可!”廖思行連連擺手,“那是你父親御史大人干的事,你雖然是他親女,卻在我通政司做事,切忌,不可戧行。”
殷不離:“……”
其他人再次揚聲附和,還論起了通政司與監察院的區別,說起來,個個頭頭是道。
這時,門吏擠了進來,手里拿著一道折子,“稟大人,滇南王何首烏與陛下問安的折子又到了。”
滇南王何首烏?
殷不離剛提點jing神,只聽廖思行道:“瞧瞧,又來了,不用打開本官也知道說什么,無非就是“陛下,您好嗎”之類的,一年到頭,我們通政司不知要收多少份這樣的問安折子。”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差,廖思行當著眾人面兒將何首烏的問安折子打開,里面只有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陛下,您好嗎?
“你們看!”廖思行嘖嘖,“呈上去,陛下還得親筆回一句,朕很好,卿勿掛念。”
“純屬浪費陛下功夫。”須臾,廖思行又加了句。
殷不離完全不是這般看法。
何首烏是個粗臣,從前做郡王的時候大字不識,而今已能與陛下親自上折子,且不怕陛下恥笑,而陛下也非常認真的回他。這一來一回,情系是中央與地方,廖思行在朝混了二十年,這點簡單的道理不會不懂。
殷不離料定,他不是在糊弄她,就是在糊弄他自己。
總歸都不是什么好事。
殷不離突然冷臉的樣子令屋里的氣氛變得有些僵硬,右通政為了緩和氣氛,直言今日午食的菜譜已經呈上,問廖思行想吃什么,說完,還轉頭好聲好氣的詢問殷不離。
“本官今日午時下館子。”
話畢,她沖廖思行拱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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