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說,庶民不配狀元身

第十九章 春雷七響,安敢狺狺狂吠,可怕的劍道造詣

宣仁坊,太白樓。

一個美鬢飄飄、卻身著僧袍的怪異老人憑欄而立,表情變幻莫測,沉聲道:

“春雷。”

大皇子姜宴臣聽到這兩個字,手指死死捏住酒樽,指節發白,直接碾碎。

“春雷?”

幾個跟隨者目光驚悚,有些不敢相信。

世間天賦絕倫的武者,會在氣血境就能感應到一縷天地元氣。

元氣涌來,但經脈丹田竅穴根本承受不住,因為連金剛境九重都接納不了元氣,所以身體會本能排斥抗拒,碰撞間發出的聲響,喚做早春之雷。

民間有驚蟄春雷始鳴,生機盎然,而修行世界里,氣血境鳴響春雷者,天賦絕頂。

“好一個顧平安,恭喜。”

姜宴臣聲音輕快,可臉上殊無笑意。

“出乎意料。”美鬢老人臉色陰沉。

不同于外面冷嘲熱諷,他們心里很清楚,若非對自身極有把握,顧平安會大張旗鼓要開脈嗎?

歷史上第一位庶民狀元,豈是恃寵而驕之輩?

縱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怎么也想不到,天賦會高到這種程度。

“長寧怎么得到他的,裴擒虎那個俘虜?”姜宴臣突然笑了,笑得前俯后合,拍案道:

“胸藏滔略,工于心計。天賦異稟,春雷始鳴。這樣的人物要么重用要么及時殺掉,大乾女帝這個蠢貨!區區敗軍之將,都能換來?”

說著笑容消失,臉上籠罩著寒意:

“給本王樹敵嗎?”

公主府。

闕臺之上,感應而來的天地元氣聚攏于天靈蓋,盤膝入定的身影氣息節節攀高。

顧平安早已將天地元氣感應篇背得滾瓜爛熟,此刻并不驚慌,循規蹈矩剔除體內元氣。

“殿下英明。”

老太監徹底折服,虧他還敢質疑殿下的眼光,實在慚愧。

轟——

顧平安經脈百竅齊齊作聲,身體排斥元氣,猶如悶雷炸響。

“氣血震天兩岸驚,春雷滾過山河鳴,此行不虛。”

幾個方士撫掌贊嘆,親眼目睹春雷始鳴,何嘗不是一種榮幸,以后也是行走江湖吹噓的談資。

道姑眸中異彩連連,心中倒是感激白眉臭道士。

血戟哪里比得上人情債?

她已經是四境巔峰,當初氣血境的時候也沒有春雷始鳴。

師門三百年歷史,天資卓越的弟子如過江之鯽,可春雷始鳴總共就幾個獨苗,最終成就都跨過五境領悟自身大道。

顧公子的未來成就不言而喻。

要知道任何一個春雷始鳴的武者,如果愿意加入隱世家族,可視為嫡系對待,有望成為繼承序列。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顧平安的天賦。

轟轟!

闕臺中央又兩聲巨響。

緊隨其后連續四聲,春雷始鳴足足七次。

感應到的天地元氣越多,與體內磅礴氣血碰撞的次數也就越多。

足足七響,方才歸于寂靜。

顧平安緩緩睜開眼,第一時間看向殿下,姜錦霜心照不宣地點了點下巴。

沒必要徹底暴露天賦,冰山一角就足夠了。

她很清楚,七響遠遠不是顧平安的極限。

以他的驚天悟性,定能推演出天地元氣和磅礴氣血相沖突卻又契合的臨界點,陰陽互斥,兩極相融。

只要愿意,八十一響都可以。

“是我猜錯了么?”

道姑隱隱有種荒誕的念頭,顧公子不止打出七響春雷,可又覺得天方夜譚。

要知道頂尖天賦亦有差距,差距之處就在于春雷始鳴的次數。

“公子記得,你欠我一個人情。”

道姑刻意提醒,相較之前生硬的語氣,如今格外親近。

說完飄然離去,腳步輕快很多。

一眾方士也抱拳離開,原本沖著血戟而來,現在看都沒看一眼了。

世間每多一個驚才絕艷的武者,天下氣運就多一分,對蒼生黎庶都是好事。

他們很期待顧公子踏入指玄境,屆時才能探究天賦極限。

感應天地元氣,腦海里所幻想投映,究竟是一井還是一潭,或是小溪江河?

公主府歸于平靜。

老太監笑得一臉褶皺,顧平安倒是不驕不躁有如尋常。

“哼,意料之中罷了。”司琴昂起臉蛋,矜持中帶著驕傲。

美艷不可方物的長寧殿下又恢復了冷淡,不緊不慢道:

“藏書樓祖訓,為激勵后輩,西蜀春雷始鳴的武者記兩階。”

“哦?”顧平安詫異。

通往第三層只有三塊木質階梯,言下之意,自己還差一塊階梯的貢獻就能去第三層書樓。

一層之差,不啻于天塹,第三層書樓的典籍功法,足以讓蛻凡境武者趨之若鶩。

又聊了幾句,顧平安獨身前往府庫處理事務、清點賬目。

春雷始鳴沒什么值得慶祝,因為這還只是開始。

……

連續三天,朝歌城掀起熱議風暴,蜀地本就尚武悍勇,如今冒出一個春雷始鳴的天賦怪,本身還是文道狀元,兩層光環加身。

“狀元之才有多高有多深,看不見摸不著,但春雷始鳴是實打實的。”

“大乾女帝真是有眼無珠,為了裴家俘虜,竟然放棄顧公子這塊璞玉,相反咱們殿下慧眼識珠,任外界怎么嘲諷,始終堅定不移。”

“若非仰仗軒轅氏族及幾個隱世家族扶持,姬扶搖怎么權傾十六州,未登基之前,她哪一點比得過殿下?”

“如今鳳凰臨巔統御社稷,還能鬧出這么大的笑柄,說到底就是德不配位!”

“等著看吧,遲早有一天會揭露殿試舞弊案真相,讓世人看看一國之君是多么無恥!”

喧鬧酒樓里,無論是平頭百姓還是江湖武者,都拼桌在一起討論。

沒啥好避諱的,大乾朝廷又管不到他們。

角落里,面目無須的內侍目齜欲裂,氣得嘴唇發抖。

一群賤民,安敢妄議陛下?!

他其實十天前就到了朝歌城。

一直作壁上觀,就是等著懸賞令相繼失敗,舞弊者徹底絕望的時候,他再以高傲施舍的姿態露面。

可萬萬沒想到。

真打通玄關了,還是春雷始鳴,足足七響,陛下當初都只有三響……

消息肯定會傳進神都,他都不敢想象陛下會有多么憤怒失態,輿論會多么洶涌,罵聲會多么難聽。

商江郡只是牛刀小試,掀不起多少浪花,這回可真是石破天驚了。

陛下交代的任務怎么完成?

焦頭爛額時,一個皂衣小廝快步走來,壓低聲音道:

“公公,他出府了。”

內侍調整情緒,只能硬著頭皮走一趟了,希望舞弊者識時務明晰大勢。

臨近傍晚。

馬車前往藏書樓的路上被一人攔住了。

顧平安撩開車帷,便見到一個面白無須的內侍。

后者笑容滿面:

“顧公子,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說完,內侍察覺到一道陰森森的視線越過寬街,在他身上來回掃了幾回。

護道者。

“滾!”司琴毫不客氣,這死太監許是來自哪座皇子府。

顧平安冷冷盯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什么,笑著頷首。

“公子,你……”司琴倒不擔心安全,她相信古奶奶那縷氣機能隨時鎖定。

“無妨。”顧平安躍下馬車,率先走向潮濕的暗巷。

內侍趕緊跟上。

巷尾滿是青苔,顧平安停住腳步,看了一眼他衣領處織繡的蝴蝶圖案,平靜道:

“姬扶搖派你來的?”

膽敢直呼圣人名諱,內侍強忍著怒氣,聲音微不可聞:

“君上說了,你若愿意修書認錯,可重新接納你,給予你修煉資源。”

“你僥幸開脈,聽說是一朵花瓣?只要立下功勞,陛下會恩賜更多北海至寶!”

“回頭認個錯,君上既往不咎,難道你不想有朝一日前往不周山軒轅氏朝圣?難道你不想光宗耀祖,整個州郡前往顧家村頂禮膜拜?”

“是,你有一點小小的委屈,可作為土生土長的大乾子民,萬不該埋怨君上,更不可背叛國家,你不怕后人戳脊梁骨嗎?”

內侍一連串說個不停,顯然早就準備好的措辭。

顧平安笑意未減,一言不發。

“機會只有一次,你別以為自己有幾分天賦就沾沾自喜,君上若想殺你,你絕對活不過第二天。”

“幡然悔悟還不晚,趕緊修書認錯臣服君上,效忠國家。”

內侍語氣急促,他琢磨不透舞弊者臉上的笑容,是滿意還是嘲諷?

顧平安注視著他,只一個字:

“滾!”

內侍面色陰沉,眼角幾乎裂開,牙縫里擠出五個字:

“給臉不要臉!”

顧家村的庶民賤種,驟然富貴,就不知自己幾斤幾兩了。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誰不要臉。”顧平安反笑,扭頭朗聲道:

“司琴姑娘,借你一劍。”

隔著很遠,司琴聽到聲音,從錦塌拿起自己的幽綠長劍丟出去。

茶肆古氏老嫗張開五指,一條圓柱氣機拖著劍身,眨眼間飛向暗巷。

司琴提起裙角,立馬疾奔而去,那個太監是氣血境后期,她擔心公子有生命危險。

劍柄恰恰好好落在顧平安懷中,妙至毫巔。

“你必死。”他的語氣簡短而有力。

內侍下意識退了十步,轉身碰到趕來的司琴。

“你敢動雜家?”他雙腿抖如篩糠。

什么樣的主子什么樣的狗,顧平安無意辱罵逞口舌之快,只是握緊劍柄。

瞌睡來了枕頭,正好試試觀摩數十本劍譜推演領悟的那一劍,自己創造的劍法。

內侍退無可退,骨骼咯吱作響,自額頭到脖頸一條條青筋凸顯,竭力克制恐懼準備以身搏命。

他雖然死死盯著司琴,但身形卻迅速掠至巷尾,五指做鶴擒狀撲了過去。

顧平安袖管之間,浩浩蕩蕩的氣血之力涌出。

單論氣血,在吸收蛟龍精血以及與天地元氣碰撞打磨之后,根本不虛氣血中期。

他只是向前遞出一劍。

很慢很輕。

其實翻閱劍譜,大多劍式追求快準狠的同時華麗繁雜。

而他這一劍。

極其單調。

興許在劍客眼里,既不氣派也不威風,反倒有點像孩童手持剛抽牙的樹枝在打鬧。

兩步。

一步。

咫尺之間。

內侍手掌差點就擒到溫熱的脖頸,可劍身那一彎,就像毫筆在宣紙一撇,墨跡浸染。

內侍蜷曲的手指無力垂下,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領血跡斑斑,又抬手撫摸脖頸,一條深嵌血肉的痕跡。

“派一個人將頭顱送回神都。”

顧平安轉身就走,很滿意自己的杰作。

司琴目瞪口呆,她注視著太監。

那顆頭顱突然墜落,而后在巷尾滾了好幾圈,仿佛是被直接摘掉!

顧平安腳步如常,將長劍遞回給她。

仇恨和未曾洗刷的屈辱早已蓋過平生第一次殺人的不適。

遠處的古氏老嫗喃喃自語:

“究竟還會帶來多少驚喜?”

這一劍,連她都感到極其驚艷!

……

深夜,鎮武司接到消息趕來巷尾。

一具無頭尸體。

“胯下無物,是太監。”屬下匯報,有些惶懼不安。

能夠豢養太監只能是皇室,難道上層暗中角力都開始上升到廝殺了?

兩個上司蹲在尸體旁邊,絲毫不忌諱。

“挺高的劍道造詣。”腰懸短劍的俊朗青年看向旁邊容貌姣好的女子,稱贊一聲:

“不比你差。”

女子搖頭失笑,指著尸體脖子,反問道:

“你覺得他是怎么死的?”

青年仔細打量,“一劍劈開,尸首分離。”

女子沉默很久,語出驚人道:

“是輕輕一遞的動作!”

“千鈞力道,飄起鵝毛,磅礴殺意,毛毛細雨,不甚用力,已透十分!”

她笑容苦澀,喟嘆一聲:

“不比我差?我遠遠不如,我的劍術還停留在矯揉造作,這位劍道大家儼然是自成一派。”

“那種輕松寫意,仿佛是晚飯后林間散步,抬手輕輕掃掉頭頂一片落葉。”

“真的很強,我連望其項背的資格都沒有。”

俊朗青年啞口無言,他不擅使劍,真看不出有這么夸張?

他只能寬慰道:

“這位肯定沉浸劍意幾十年了,有朝一日,你也能做到。”

“希望如此。”女子點頭,略有些遺憾,“可惜不能見到劍道大家,否則能請他指點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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