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說,庶民不配狀元身

第五十三章 毫不費力如拖著一條狗,高高睥睨

其實顧平安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無故發笑。

就像他不知道對方為何要歇斯底里。

該憤怒的,應該是我,從來都是我。

彎刀寒光凜凜,咫尺之間,殺氣磅礴。

一片死寂中,迎著無數視線,顧平安很緩慢地伸出右手,兩根手指捏著刀尖。

仿佛輕描淡寫地握住筆桿,僅此而已。

“卑鄙的舞弊者!!”

崔徹目眥欲裂,渾身氣血翻涌,手腕重重下壓,他要剁碎對方的頭顱。

力道之大,筋骨咯吱作響,傘柄被攥爆,可彎刀紋絲不動。

崔徹面容猙獰,漸漸的,內心開始絕望。

這種滋味太熟悉了,亦如殿試上只能望著舞弊者的背影。

為什么?

城門看客心驚肉跳,眼神駭然,無法接受這一幕。

原本以為金剛境五重,就算修為虛浮,憑借更強健的體魄,也足以跟金剛境三重平分秋色吧?

縱然落敗,應該是毫厘之差。

然而。

重重揮刀,卻被兩指夾住,再難進分毫。

這是什么差距?

徹頭徹尾的蔑視!

顧平安始終一言不發,雙指轉動一個微小的弧度。

咔嚓——

直接將刀尖掰斷。

五指呈爪狀,轉瞬間扼住崔徹咽喉,像拎著一條瀕臨窒息的惡犬。

然而繼續往前走。

九張機眼底閃過詫色,她能感知顧平安陽氣鼎盛,氣血如蒸大澤,卻怎么都想不到,一個金剛境對身體控制能力強到這種地步!

“舞……舞弊……”崔徹雙腳離地,臉龐紫紅,七竅滲血,聲音斷斷續續。

這近乎是最極致的屈辱!

崔徹眼底流淌著一滴血水,他分不清這是鮮血還是淚水。

這一生就這樣草草結束,丟盡臉面不堪入目,倘若那天拒絕接受狀元頭銜,該有多好。

城門鴉雀無聲,顧平安一步步走來,一連串鮮血滴落在他雪白雙袖。

“安葬。”

他只說了兩個字,將崔徹砸向城門。

砰!

崔懷貞負手而立,偏過臉龐。

崔氏族人心頭劇痛,盯著地上的尸體。

能說什么?

生死決斗,公平公正。

只是死得連一句遺言都沒有,圣人欽點的大乾狀元郎啊,竟被活活掐死,死狀如此凄慘。

顧平安卻凝視著儒袍老人,露出幾分笑意,輕聲道:

“崔閣老,別來無恙。”

崔懷貞冷笑一聲,他曾位極人臣經歷大風大浪,自然毫不畏懼,轉過臉和藹地笑道:

“顧小友,可對老夫心懷怨念?不該揭穿你會試舞弊?”

顧平安置若罔聞,繼續往前走。

面對這副平靜到隱含蔑視的姿態,崔懷貞終究按捺不住怒火,沉聲道:

“你以為你是誰?抬起頭仰望神都書院,里面有誰會在意金剛境匹夫的掙扎?轟轟烈烈還是自取其辱,老夫拭目以待!”

顧平安無視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披甲執戟的守將,笑問道:

“能進城嗎?”

守將頷首:“請。”

顧平安踏入神都城。

這時眾人才注意到,他的腳印沾上點點滴滴的血痕,皆是崔徹身體的鮮血。

昔日窮鄉僻壤的山村庶民,邁著艱辛的步伐走向神都城,每一步都是心血澆灌,輕舟已過萬重山,卻在渡口傾覆水底。

如今踏著他人鮮血,區區五里道路,能否一步步走到終點?

近乎天方夜譚!

圣賢書可以依靠挑燈夜讀、廢寢忘食去得到貴族稀松尋常的知識,但武道不行,努力完全不能彌補差距,何況開脈通玄才七個半月。

巍峨巨城,顧平安朝著東邊青石大道而去,兩根鳳凰柱石矗立,鎏金牌匾上“桂花宴”三個字龍飛鳳舞,似是皇帝親筆手書。

他只往前走了二十幾步,便看到一道道年輕身影。

……

與此同時。

書院山巔,閣樓宛若懸在空中,樓外云霧繚繞,樓內金碧輝煌,遠處的桂花園林芬香四溢。

“參見大乾圣人。”

國師賈似真率領西蜀勢力站在樓下。

依照禮儀,不得不主動拜會,除非西蜀不參加明天的桂花宴。

沉寂許久。

“姜淵近來可好?”

閣樓傳來慵懶的嗓音。

女帝邁著細碎而優雅的步伐,鳳裙曳地五尺有余,裙面百鳥朝鳳,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她一出場,仿佛將大乾盛世披在身上,華麗尊貴到了頂點。

賈似真敷衍地施禮,笑著道:

“圣躬安。”

女帝輕點下巴,憑欄俯瞰,視線掃過三位皇子,最后停落在姜錦霜身上。

臉頰美得驚心動魄,挑不出瑕疵。

說來可笑,十幾歲時,她挺嫉妒蜀國長寧公主,容貌憑什么壓她一頭?

自從登基后,蓋世絕倫的女皇,從來不會羨慕任何人。

她追求的是千古圣賢明君,眼里是蒼生黎庶,掌心三寸是無上權力。

“長寧,怎么憂心忡忡,聽說你有個心上人?”女帝唇角微揚,故作寒暄。

姜錦霜面無表情,只是覺得可笑。

女帝笑意矜持,就算再鄙視厭惡,也不會表露出來。

她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個清麗精致的婢女,手里還抱著桃花枝王劍,抬頭目光灼灼,挑釁意味十足。

“退下吧。”

女帝輕輕拂動裙袖,轉身慢悠悠走回閣樓。

天下盛會,帝王一言一行最受矚目,她豈會跟一個婢女一般計較?

按照劍冢規矩,人死還劍,無論是太阿還是桃花枝,都是叛國者僥幸喚動,他命喪黃泉,兩柄王劍重新葬回深淵。

等朕哪天空閑了,御駕降臨劍冢,王劍如探囊取物。

女帝心情無疑是喜悅的,短短一天,來自天涯海角的頂級勢力都主動覲見,圣地門閥的主母眼神炙熱,皆被盛世鳳裙所驚艷。

這還不算,等明天晨鐘敲響,那片平原之上,無數名聲煊赫的大人物都要俯首低眉,一同朝拜中原之主。

頂級享受,莫過于此。

女帝回到閣樓,對著落地銅鏡轉了幾圈,很滿意這身鳳裙。

沒多久,軒轅婉兒閑庭信步而來,她一向冷靜自持,無論發生什么,腳步都不會慌亂。

她輕聲稟報:

“陛下,崔徹死了。”

女帝一臉無謂。

朝堂容不下無能蟲豸,最擅長的才華謀略都比不過卑鄙的叛國者,指望武道能一雪前恥?

“怎么死的?”她問。

軒轅婉兒略默,坦然道:

“像捏死一只螻蟻。”

不言而喻,簡單到輕輕抬手的程度。

女帝鳳眸無波無瀾,她不會愚蠢地認為叛國者一文不值。

春雷始鳴,劍道造詣還行,自身戰力肯定不弱,而崔徹靠著走火入魔提升氣血體魄。

但也只能欺負一下無能蟲豸了,在真正的絕頂天驕面前,他會徹底絕望,臨死前后悔不該背叛鳳凰臨巔者!

“書院輿情?”女帝再問。

她最關心的卻是各大勢力是否在關注叛國者。

若非考慮帝王聲譽,若非害怕在桂花宴留下污點,她早就興師動眾,派幾個五境強者踩死叛國者,不給他任何當眾哭訴博可憐的機會。

“很平靜,除西蜀和劍冢以外,沒幾家討論他。”軒轅婉兒如實說道。

女帝笑靨如花。

這才正常,都是千年老狐貍,都是呼風喚雨的大勢力,誰會吃飽沒事做去關注后天境武者的死斗?

“遲則生變,吩咐軒轅氏天驕盡快解決他。”

“警告他們,讓叛國者走半里路,就是軒轅氏和姬氏的恥辱!”

女帝慢條斯理道。

她有遺憾嗎?

有的。

就是不能親眼注視著叛國者臨死前走投無路的眼眸。

她想從雙眸里看到無盡的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