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左丘格心中所想。
世人人人有偏見,再平常不過。
但也是這種偏見,才會給陌北機會。
陌北深知這一點,他認真地扎著馬步,等待著太陽升起。
光會來的,對嗎?
光,一定會來的。
此刻的拓跋俊已經回到了書房之中。
書桌上,擺著一些潦草的宣紙,有些被揉成了一團,有些還擺在上面。
那是昨晚,拓跋俊的心境。
雖然他明知阿茶此番舉動,對他來說只有好處,會讓一些對他原本起了警惕之心的人打消一些疑慮。
畢竟一個連自己媳婦都看不住的人,又能成什么大事?
但還是...心中有些酸楚。
他享受過六年母親的關愛,父親的寵愛,但自從母親去世后,就什么都沒了。
一開始他以為父皇只是將母親離世的憤慨發泄在了自己身上,但是后面他才逐漸明白,并不是這樣。
母親是個棋子,自己也是。
那些寵愛跟帝王的江山比起來,又算得上什么?
長生,才是父皇一生所求。
這可是拓跋家的江山啊,若是能永生永世,只屬于他一人.....
拓跋俊垂下眼眸,拿起一旁的文件。
這是左丘格送來的關于阿茶的所有資料。
從她出生到現在,事無巨細所有的資料。
太陽已然升起,金色的光芒照射在大地,從窗口斜斜地灑在拓跋俊的側身,勾勒出金色的描邊。
他握著三頁紙,愣了老半天。
阿茶今年十五歲,她的一生,只有三頁紙。
拓跋俊低頭祥看。
林阿茶,林大將軍唯一嫡女,生來癡傻,六歲時其母上山祈福時馬車墜落,下落不明。
至此生活質量一落千丈。
看到這,拓跋俊的目光停留在了六歲兩個字上。
六歲,也是六歲嗎?
他兩居然在同一個年齡失去了母親。
在府中無親無故,林大將軍常年駐守邊疆,由老夫人掌管后院。
因其癡傻,無人照顧,常年受到虐打欺負。
長年累月,下人們愈發放肆,衣食用度一降再降。
據悉知,沒吃過一頓飽飯,基本以泔水為主,生病了無人關心,只能靠身體硬挺過去。
特別是林家二小姐林子柔經常借故鞭打她,以此取樂。
拓跋俊漆黑的眸子微微閃動。
像,太像了。
她簡直就像另一個自己。
自己好歹還有親信守護,至少這些年沒讓他餓著,冷著。
但她......
拓跋俊回想了一下自己曾經的日子,心臟猛的抽了一下,倒吸一口涼氣。
疼,太疼了。
她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女罷了,居然...過著這樣的日子。
忽地,他覺得之前阿茶所做的一切皆有了解釋。
為什么拉著自己不放,為什么要讓自己陪著過夜,又為什么面對‘欺負’自己的人時可以不帶臟字地破口大罵。
她,應該很害怕吧,也很想有人陪陪她。
她被那些下人們謾罵時,心里也記住了那些詞。
而她心里又知曉一件事,夫君和她為一體,所以在面對她認知中其他人的欺負時,即便害怕她也選擇站出來保護自己。
拓跋俊握著紙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他太過聰慧,以至于敏銳到細想了太多。
腦補了一個柔弱的少女拼命保護自己的形象。
他繼續往下看。
據調查,林阿茶的一生周而復始,吃不飽飯,穿不暖衣。
挨打,挨罵,挨餓,實乃常態。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端倪。
一生所困將軍府西別苑,不存在任何意外。
刁難她的帶頭之人為將軍府張姨娘的女兒,林子柔。
老夫人對林阿茶的癡傻頗為不滿,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死不掉就行。
林阿茶一生過得艱難,沒有機會外出,更不存在其他勢力,可以排除奸細嫌隙。
拓跋俊放下手中的紙。
心中沉重。
原來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嫡女都能過得幸福。
哪怕她擁有欽天監的預言加持,依舊無人將她放在眼中。
她啊,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女罷了。
非自己心中所想的那般,有其他陰謀。
所以......
拓跋俊想起了神女的形象。
那句預言為真,阿茶,身上確實有神跡。
而現在,她分裂的人格正是她的蛻變期。
要保護她才行,拓跋俊的心底一軟,忽然覺得自己應該保護好她。
哪怕不是出于神女的目的。
已經嫁給了他,便是他的妻。
微風長驅直入,吹散了迷離的熏香,屋內的燭光搖曳,和陽光混在一起。
燈點了一夜,現在只能短短的一截,還在緩慢燃燒。
拓跋俊拿著三頁紙放到了燭光上。
火苗唰的一下竄高,紙熊熊燃燒了起來。
所有的一切字跡變為灰燼。
“朱順。”拓跋俊輕聲喊道。
屋外的朱順立馬進來。
左丘格去操練男寵了,現在是朱順陪伴左右。
“這些天,你守在阿茶身邊。”
朱順略微挑眉:“殿下......”
拓跋俊不想解釋:“她目前對我來說很重要,不能有任何閃失。”
還有28天便是她神智回歸的日子,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欽天監的那句話是真的。
帝王自古多疑,這兩年他已經初露光芒,不能再讓父皇生疑。
所以,必須要穩中求穩。
既然上天將神女送到他的身邊,他就會牢牢地抓住這個機會。
如果神女喜歡男寵......
他可以親自為她挑選合適的男寵。
大不了登基之后,請她做幕僚。
朱順不再多嘴,順從道:“是。”
拓跋俊思索了一番:“從我‘病’了之后,可有其他異樣?”
朱順答道:“無他,和往日一般,朝中心思活躍的大臣確實很多,但調查后都不像是那個人。唯一入府的人只有陛下......”
拓跋俊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就是為了引出那個非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幕后之人。
卻沒想到此人如此沉得住氣,做事小心謹慎,不露馬腳。
連看一眼自己的將死慘相都不愿意。
也是,若是自己真的死了,等上那么十來天總會知道的。
看來此局,依舊是自己輸了。
這些年,和那幕后人斗智斗勇,有來有往,倒生出了幾分樂趣。
拓跋俊垂下眼眸,沉聲道:“三日后的安排做得如何?”
朱順恭敬地回答:“按照您的要求,重新制定了路線,并且會有虛假的馬車從原先的路線經過小樹林......”
拓跋俊眸光凝重,如此便好。
若阿茶真的預判到了此事,他便將真正信奉她為神女。
日光漸起,碧空如洗。
又是嶄新的一天。
拓跋俊繼續和朱順細聊著接下來的計劃。
這是他沉淀了三年的計劃,必當穩中求穩,萬無一失。